第十章 睁开双眼(1 / 1)

揭棺起驾 狐夫 9817 字 3个月前

单刀直入地讲。

伍德?普拉克先生需要医生。

事到如今,他迫切地需要一位手艺精湛的外科医生。

退而求次,哪怕是法医假冒的也行,哪怕是给尸体做手术的医生也行。

伍德来到椿风镇的第三周。

在星期一的夜里——

——高粱地里传来一声枪响,惊起飞鸟。

空旷的郊野小道围满了家丁护院。

火炬忽明忽暗,人群中央跪着一个男孩,躺着一具尸体。

男孩的脸上满是墨水污渍,年纪不过十三岁,在镇上的报社工作,是个报童,他跪在土路旁,两手搭在篱笆架上,一旁是他行凶用的土铳。

受害者和行凶人年纪相仿,是庄园里一户农奴的孩子,铁丸扯开了这可怜孩子的半个胸膛。

凶案现场像油锅进了水。

尖叫声,喊杀声,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去将杀人犯就地正法。

伍德蹲在杀人者面前,隔着一层脆弱的篱笆,默不作声。

行凶的杀人犯虽然跪倒在地,但是两只眼睛透着凶厉的光,单单扫了一眼普拉克家的护院,指责和谩骂在一瞬间都变得寂静无声,仿佛那颗致命的子弹会从尸体身上蹦出来,再射进他们的胸口。

“哈哈哈哈哈!”报童在笑,在嘲笑这些奴隶——像极了酒窖里的老巴克。

伍德举起香水瓶,将枪口抵在报童的额头。

报童威胁道:“这只是个开始!明天你就要上新闻!”

伍德表现得非常平静,吹红了火帽。

报童气焰嚣张地喊。

“露丝法官要我来取你的性命!她告诉我,只要我没过十四岁生日,杀人就不犯法!”

伍德看着这个小报童。

——男孩尚且年幼,手腕和脚踝有绳索的勒痕,已经进过监狱,是个惯犯。肩膀上有两处深深的凹印,是常年背着报刊,腰背不堪重负导致的畸形。

报童大喊:“你别想收买我!露丝大法官出的价钱你给不起!”

“你说,你是来杀我的?”伍德指着地上的尸首,“怎么就杀错人了?”

报童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像是恶疾在身,久病难医,他疼得红着双眼努着身子,不肯低下头:“我被他发现了!让他不要声张,他却开始大喊大叫,我想,他这不是找死吗?”

薇薇闯进人堆里,心急火燎地寻,终于寻到农户家的孩子。这小侍女又气又急,抱住娃娃温热的尸首,开始嚎啕大哭——死者的妈妈是薇薇的奶娘,他们的关系比得血亲姐弟。

伍德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这只是报复行动的第一环。

五十来号人的呼吸声愈发沉重,他们骂不动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伍德少爷手里的枪。

薇薇哭得累了,唱着小时候,奶娘给她唱的摇篮曲。

她抱着男孩的尸首,顾不上血和泥的脏,眼泪淌进嘴里,呛得她泣不成声。

“明月当空,今天过去。”

伍德抓住报童的头发。

而报童则是一副引颈就戮,悍不惧死的模样,“我的任务完成啦!这下露丝大法官知道,普拉克家的男人都是一群软蛋,他们连一个小孩子都不敢杀,他们不敢犯法,我敢打包票,进来十几个土匪,就能把你们这群孬种杀光!”

薇薇轻轻拍着逝者的身子,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回了庄园,她该怎么和奶娘解释这一切呢?

“睡眼惺忪泪朦胧,一个哈欠到天明…我会保护你,陪你到梦中。”

天上的飞鸟起起落落,乌鸦等得不耐烦,有胆大的主动降在护院的脑袋上,只等枪声一响,食堂开饭。

报童看伍德默不作声的样子,他转而朝着护院们咆哮。

“你不想死对吗?你们都不想死,对啊!谁想死呢?”

他在篱笆桩前挣扎着,指着薇薇怀里的尸体,嘶吼着。

“只要你们把伍德交出来!谁都不会死!要是你们学这个蠢货,坏了我的好事…”

砰——

枪焰喷吐。

砰——

毫不留情。

砰——

薇薇在尖叫,抱紧了尸首,蹬直了腿。

砰——

萱丫头端平了猎枪,一步步走来,每走一步,便开一枪。

砰——

补充火药,塞进铅弹。

动作流畅迅捷,是个专业的刽子手。

砰——

火炬之下,她在流泪。

砰——

子弹轰碎了杀人犯的下巴,打断了报童的脖子。

砰——

伍德提着孤零零的脑袋,脸上全是血。

砰——

不少落在护院身上的乌鸦,叫萱丫头一枪打死,在地上挣扎的,又叫她一脚踩扁。

她学着伍德少爷的语气。

“收拾了,都扔进棺材里。”

将猎枪的火药清空,洒下一地硝粉硫磺。

伍德站起身,扔下头颅。

萱丫头用袖套擦干净眼泪,这种感觉很不好受,但除了这么做以外,别无他法。

她和未来的丈夫说。

“在宪兵队到镇上之前,我们只能靠自己,小少爷,你面对的是披着人皮的魔鬼,她没有底线,无所不用其极。”

伍德环顾着庄园里五十来号青壮年男丁。

就在一记记响亮的枪声里,他们不再恐慌,不再害怕,像萱丫头一样,逐渐变成了狼,眼中只有四个字——叫“血债血偿”。

丫头勾着伍德的肩。

“我不想当寡妇。”

伍德向农场远方眺望,眼睛里反射出火炬的焰光。

枪声吓走了乌鸦,它们掠过农庄的小土坡,藏在夜色的薄雾中,往镇上飞去。穿过喷泉广场旁的钟盘,落在露丝?佩洛西宅邸的院墙上,嗅到腐尸的味道,伸长了脖子往里窥探。

鸾尾花园里,露丝大法官指着大卫先生的鼻子一通臭骂。

“你这个废物!一定是露馅了!”

大卫先生反驳:“不可能,我是专业的杀手,没有感情的杀手。”

“如果伍德找不到我雇凶杀人的证据,他敢拒绝我?”露丝恶狠狠地说:“我想不到其他理由!”

大卫从衣兜掏出手记,给露丝展示着证物。

“你看,我们的合约还在,除了它,没有东西能威胁到你。”

露丝劈手夺下手记,将它扔进了火炉里。

火光照着大卫先生的侧脸,照出他满脸愠怒与抓狂的表情。

“这算违约吗?露丝?”

黑山羊的尸体挂在炉火上,烤得滋滋作响。

露丝像是犯了魔怔,从腐烂的羊腿上扯来肉条,塞进嘴里,细细咀嚼着,试图从魔鬼的肉身中获取更多的“知识”。

她使劲眨巴着眼睛,烂肉带来的致幻效果,还有其中蕴含的魔力让她沉醉其中。

从火炉中飘出一张手记残片。

露丝抓住了它!

她给大卫先生展示着这张碎纸屑。

“是你违约了,寻血犬,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蠢事?”

上边的油墨渍还没干,像是新写上去的。

大卫的脸色剧变,在瞬间想通了缘由。

——是画眉干的!

一时间,这位没有感情的杀手深感自责,对自己的“艺术作品”感到深深的羞愧。

“你还有五天时间。”露丝关上火炉的风道,薪炭渐熄,羊尸已经叫她吃掉了大半,“如果你拿不回证据…”

大卫:“没有如果。”

露丝:“我会给你增派人手,不管你用什么手段,事情要干得干净漂亮!”

大卫:“要不要把伍德绑回来?”

“为什么要绑他?”露丝反问。

大卫:“督统到了镇子上,你还用得到他,他是普拉克家的法定继承人,你指望他家帮你还王都和家族的债。”

露丝骂道:“你的脑袋是生锈了吗?那个小家伙他会怕死?他一点都不怕死,也不会因为死亡威胁就乖乖合作。”

大卫恍然大悟:“哦!要绑他的家人!”

主仆俩心照不宣地交换了钱币与新合约,在夜色的掩护下,大卫先生匆匆赶回占星铺,要磨亮刀子,准备杀人。

星期二的夜里。

伍德先生砸烂了酒窖的门,将家里所有酒酿都弄了出来。

白葡萄酒和红葡萄酒能杀菌,留作包扎用的伤药,高粱酒和蒸馏酒分作四十大桶,交给每家每户的农奴,一个个吩咐过去——不许私自喝,周六宪兵队来了,拿到镇上换钱。

朱莉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弟弟这是要分光家产?他又发癫了?

萱丫头只愁家里没有医生——没有医生,这些劳工哪怕破了层皮都觉得自己会死。面对土匪时,哪里还有动手杀敌的心思?

但是动员大会的情景却出人意料。

薇薇带着几个女仆,给庄子里的乡亲们搬来一张大圆桌,做好饭菜,倒上牛奶。

每家每户的代表脸上愁云密布——大家都明白,大庄园马上要遭难了。

这顿饭吃得很慢,因为大家都在想,时间拖得久一点,就不用那么早去田里放哨。

等太阳完完全全沉进地平线,等奶瓶空了,菜碟和刀叉撤下去,等乌鸦又一次飞上天。

——伍德往桌上撒满了奴契。

他大声喊,要让每一个人都听见。

“你们以前是奴隶。”

他看见有人吃饱了犯困,要睡过去。

“睁开双眼!”

他听见窃窃私语,有几双手往桌上扒合同,拿走的,最后却唯唯诺诺胆战心惊地放了回去。

“拿去呀!拿走了你就自由了!”

一双双眼睛看着他,一双双手开始在桌上寻找真名。

“不光是你,你的家人,你的儿女都自由了!以前你们是我的财产,是我的私有物。连家都是我的!现在不一样了!”

很快,桌上干净得只剩下了脏手印。

伍德说:“现在地里的庄稼,屋子里的酒,你们在工厂的劳动合同,都属于你们了。”

篝火照亮了农奴的眼睛,像是天上的星辰。

“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伍德大声问:“知道吗?明白吗?你看看这座大庄园,它以前只是个暂住地,你要向我交租,要受我盘剥,不然只能低声下气的叫我主子,接着当奴隶。”

无数双眼睛里,有怀疑,有忌惮,有不可磨灭的嫉妒与仇恨。

朱莉大小姐一口气没提上来,差些昏厥过去,嘴里喃喃自语:“他是疯了,一定是发癫了。要是爸爸知道了,能从冥府里气得活过来。”

伍德喊:“你们住的房子都是你们的,住到儿孙满堂,住到你厌了累了!还能卖掉它!我现在遭了难,你们都明白,跟着我可能会伤会死。我要是拖着你们陪葬,到地狱里还得赎罪——”

话音未落。

桌上多了一张合同。

薇薇把自己的奴契扔了回去,她憋着一口气,忍着眼泪,嘶声大喊。

“少爷!我的家就在这里呀!”

紧接着,是薇薇的奶娘一家子,都将奴契整整齐齐放回桌上。

大圆桌涌来更多的人,不光是每家的主人,还有他们的妻儿,他们的父母。

“我们都老得走不动了,还能去哪儿?少爷?在庄子里选块好坟才是最重要的事。”

“老婆大着肚子,最近的镇子离这儿有八十里路,路上全是强盗,全是法官雇来的强盗!”

“我跟过四个老爷,逃了四次,差点被打死,小姐是对我最好的那个。”

“薇薇说的没错,我的家就在这里,不管别人怎么选,我们家不会走。”

只过了短短一分钟,桌上又堆满了合同。

朱莉总算缓过一口气,把劳奴的卖身契拢齐了叠好。

在面对伍德炙热的眼神时,朱莉闪烁其词不敢与之对视。

伍德拉来萱丫头,往姐姐身前一站。

朱莉抿着嘴,脸上满是委屈,她把尾指上的钻戒取了下来,不情不愿地送给弟媳。

“够了吗?小萱?”

邵小萱笑嘻嘻地说:“你叫我达里欧的时候,更自信。”

这姐姐突然愣了。

她一狠心,一咬牙。

“日子不过了!”

拿来火把,将奴契付之一炬。

在一场火焰中,普拉克家辛辛苦苦经营了两百年的种植园就这么没了。

火星冲天,让人脸颊发烫。

焰光点燃了圆桌,汹涌的火舌吓得乌鸦往田地里飞,可是它们怎么飞,都好像逃不出这场大火。

——对大卫先生来说也一样。

当他秣马厉兵,带着三十来号“山上的弟兄”,兴冲冲的来到大庄园时。

他给每个兄弟配了马,带好枪,拿上开路的钩镰猎刀,免得被松软的农地和农作物拖慢了冲锋的速度。

他想,照小报童的信鸽送来的信件所说,这将是一场没有悬念的屠杀。

大卫先生还怕弟兄们杀得不够快,三十来人的队伍分作两路。

一路从南边的农地冲进去,见人就杀。

一路从西边的牧场进攻,两面夹击。

然后约定在庄园的花圃汇合,清点人数,要是找到了普拉克家的家眷,那就活捉,接着往东北两个方向剿杀剩下的人。

大卫看着天上的星星,用他业余占卜师的职业技能,给兄弟们算了一场富贵好命。

土匪的队伍变得士气高涨,大家都是露丝法官雇来的人,露丝信鬼神,他们也信!

可是计划开始实施时,却发生了变化。

马儿喘着粗气,从镇上跑来大庄园已经耗了不少体力,蹄子陷进湿软肥硕的农田里,开始举步维艰。

匪帮的弟兄们使劲甩着鞭子,抽得马驹屁股上开始流血,才堪堪算作有了冲锋的力道。

十来位嗜血的匪徒杀气外露,两眼通红。

紧接着,撞上了一根根挑水麻绳做的绊马索。

南边来的队伍里,当场摔死了五个土匪,还有三个让马驹踩断了骨头,需要做截肢手术。

不少落马的匪徒想往前奔跑,继续完成任务,靴子上的马刺挂在杂乱的芒草上,跑得狼狈不堪,不消一会倒下去两三个弟兄,却再也没爬起来——等同伴上前帮弟兄翻身,却发现一根根锋利的草叉,齐柄埋在地里,已经将弟兄扎了个透心凉。

农田开始燃烧。

从地平线的这一边,到另一边。

没有麦穗高粱和棉花作掩护,土匪甚至连藏身之处都没了。

南方小队的士气在瞬间崩溃,枪都扔了,还没落马的兄弟扔下了同伴,调头撤退,可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百来号人。

他们有老人,有孩子,有女人。

所剩无几的土匪仓惶间回去找枪,却叫横飞而来的擀面杖和煎锅打得脑壳开裂。

最后,南方小队唯一剩下的种子选手找到了枪。

他是整支队伍活下来的那个,他端平了枪,面对黑压压的一百来人,却丧失了开枪的勇气,吓得丧胆。

他跪了下来,像是跪在露丝大法官面前那样,痛哭流涕地恳求原谅,求一条生路。

他听见有人问:“你杀过人吗?”

他听见更多人问:“你犯过罪吗?”

他被人团团围住,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他脱下马甲,卸了备用弹药,连身上唯一带刺的靴子都扔了。

他不敢说真话,只知道摇头。

有人捏着他的下巴,要他抬头。

是个姑娘,黑发的,手上戴着钻戒,看起来和蔼可亲。

种子选手终于敢开口了。

他说:“我实话和你说吧…”

砰——

萱丫头开了枪。

乌鸦可乐坏了,它们俯冲而下,迫不及待地冲进农田,连蔓延而来的火势都顾不上,在匪帮的尸首上大快朵颐。

其中有那么聪明的一只,它知道,同伴要是接着留在这里,等待它们的只有灭亡。

它学乖了,从火势渐旺的南边飞向西边,盼着西边能有那么一两个倒霉的家伙成为它的食物。

很快,这头聪明的乌鸦就嗅到了血腥味。

但不是它想的那样,也不是大卫先生想的那样。

在踏进苔原草场时,十来匹马驹边吃边走,主人挥起鞭子的一刻撒腿狂奔,一切都是那么流畅自然。

漆黑的夜色中,肥沃的草场吸收了马蹄的噪音,一切都变得静悄悄的。

突然——

——宛如惊雷一般的撞击声响起。

大卫先生的额头冒着冷汗,他看见自己的同伴连人带马倒飞出去,马驹的脖子像是断了,歪在一边。

等他的眼睛适应了郊野黑漆漆的夜色,等众人勒马驻足,去详看同伴的伤情,却发现一头红着眼睛的公牛,断了一角,刨着土,蓄势待发怒极粗喘的可怕模样。

大卫先生想得没错。

——这确实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他学着那头乌鸦,换了一副聪明的头脑,早早弃马步行,偷偷溜出了这片屠宰场一样的草地。

身后的惨叫声,呼救声不绝于耳。

农庄里的护院涌来,包围圈越来越小,大卫先生在夹缝中找到了出路,毕竟有一片桦木林做掩护,他可以安然退场,静悄悄的离开。

一路上,他像是着了魔,不敢相信今天发生的事。

他念叨着普拉克家的姓。

念叨着勇气的含义。

而他自己胸膛里的勇气,却已经所剩无几。

“伍德,伍德?普拉克,你是个幽灵,挥之不去的幽灵,你才是魔鬼,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两眼发直,四肢无力。

他瘫坐在一颗大树下,望着密密麻麻的叶子,月光从叶缝中投下,给他的感觉十分刺眼,哪怕这点光芒,都让他觉着无处藏身。

树干上传来一声声异响。

火势带来的暖流热风涌向树林,发出阵阵厉啸,如不散阴魂的尖叫。

大卫如果能接着写书,今晚的遭遇一定是非常棒的素材。

但寻血犬敏锐的知觉让他察觉到了危险。

他闻到了血的味道,当即翻身取枪,进入战斗状态。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树木繁茂的枝叶  平移。

校准。

扣动扳机!

砰——

萱丫头从树上摔了下来。

小画眉没能躲过这一枪。

她的大腿中弹,血流不止。

一句多余的台词都没有,寻血犬在挥动手臂,举枪射击的同时,画眉手里的餐刀已经甩了出去。

锋利的刀口划烂了寻血犬的持枪手腕,扎进经络中。

大卫吃痛手软,枪械落地的瞬间,拔刀欺身而上,趁画眉身体失衡,要一刀劈碎画眉的脑袋。

面对来势汹汹的大刀,画眉双掌合十,眼中紧盯那寒冽的刀光,想夺刀脱困。

寻血犬拧腕转刃,锋利的刃口刮下了画眉手掌上的一层皮,她的双手变得血淋淋的。

寻血犬拖刀去割画眉的肚子,却叫对方一腿蹬在命根子上,他佝着腰退了好几步,连刀都拿不稳了。

画眉的大腿失血过多,爬都爬不起来。

两人喘着气,眼里有恨,有无法磨灭的杀意。

——他们过去犯下的罪证,他们留在时光长河中的账单,只能由他们自己来清算。

夏夜湿润且炎热,可两人嘴里呼出来的热气,烫得令人发疯发狂。

寻血犬猛地将手里的大刀抛射出去,吃准了画眉腿上有伤,无法躲闪。

就在萱丫头翻身去避的当口,她的脑袋如遭雷噬,叫寻血犬一脚踢的头昏眼花,当场晕厥过去。

无声的战斗结束之后。

大卫先生擦干净手里的血,免得握刀时手滑,他使足了十分的力,不做任何废话,也不留给敌人还手的机会,仰着身体,几乎要把全身的力气都用上,高举屠刀——

——等一下。

他看见了画眉血肉模糊的手指,看清了那一枚钻戒。

“事情变得有趣了。”

大卫先生捡回了枪,从腕口拔出餐刀。撕下衣服,将画眉双手反绑,双脚也绑上,蒙上嘴,扛在肩头。

“小画眉,你是个桀骜不驯的女人,你会爱上谁呢?”

大卫漫步于林间,欢欣雀跃,几乎要跳起舞来。

“肯定是伍德,这是朱莉大小姐的钻戒,我可是见过的。好呀,真好。你找到了归宿,我这个当弟兄的真为你高兴。”

他忍不住内心的狂喜,因为任务已经完成了,只要带着画眉回去,关于罪证,关于人质,这些合约上的内容,通通都算完成。

没等他高兴太久,就五分钟左右的功夫。

突如其来的马蹄声让他躲进了一间仓库。

他扛着画眉躲到库房的二楼,躲进草料间,隔着半开放式的板房窗户,看着楼下。

伍德像是没头苍蝇一样,在库房下骑马打转,寻找着未婚妻的踪迹。

而大卫先生给“睡美人”唱着摇篮曲。

“明月当空,今天过去。”

伍德心急如焚,他只知道自己那个爱胡闹的未婚妻喜欢乱跑,却跟不上对方飞贼一样轻灵的身手。

大卫压低了声音,在创作一件新的“艺术品”,这是文艺人独有的浪漫,这是他身为作家独有的情操。

“睡眼惺忪泪朦胧,一个哈欠到天明——

——我会保护你,陪你到梦中。”

他抱紧了小画眉,生怕小画眉醒过来。

可惜,他唱得没有薇薇好听。

就算蒙住了嘴,从梦中惊醒的萱丫头,也能用响亮的口哨叫来未婚夫。

伍德闻声冲上了二楼,大卫想带着人质跳楼,肩头却叫画眉狠狠咬住。

——看看她,她烂了嘴,掉了一颗牙,狠狠地撕开蒙嘴布,要吞下仇敌的肉,在大卫先生的肩上磨牙吮血。

大卫自知无路可逃,面对伍德的枪口时。扯着小画眉的头发,提刀横在人质的脖子上。

伍德:“你别动。”

大卫:“你不动,我就不动。”

萱丫头:“开枪。”

伍德:“放开她。”

大卫:“你开枪,我就放不开她。”

萱丫头:“那你还是别开枪了。听他的话,他杀人不眨眼,伍德,我爱你,我不想死。”

伍德:“我也爱你,你不会死的。”

大卫:“???”

伍德:“你站在那里,我马上来救你。”

萱丫头:“不对,你说过,我们得自己救自己。”

大卫:“???”

萱丫头:“我爱你。”

伍德:“我爱你。”

大卫:“???”

在这短短的几句话里。

画眉手里的血水浸透了绑住双手的破布。

她顾不上那昂贵的爱情,用无名指上的钻戒,一点点割烂了布料。

钻石裂成了五六瓣,在她双手得到解放的瞬间。

在大卫满脸问号时,这个冷血无情的杀手,永远也明白不了——那一句“我爱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画眉对着寻血犬受伤的持刀手狠狠地“啄”了一口,两只灵巧的手从寻血犬的腰上偷来了枪,抵着凶犬的下巴,扣动扳机!

屠刀划开了她的脖颈,可是伤口不够深,不够狠。

大卫先生的身子一歪,下巴一凉,天灵盖开了花,滚烫的劲风扑面而来,在死亡边缘挣扎时,他本能想要闭上眼睛,可这一刻,他要看得仔细,强行睁开了双眼。

他看见了火焰。

是枪口的火焰,是灼热的暗红色子弹。

最后,才听到枪声。

砰——

单刀直入地讲。

伍德·普拉克需要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