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尔斯本来没打算理会那道声音。
现在的符腾堡里到处都是里表世界的结合点,他很快就构筑了阵式,并准备将贤者之石放逐到断层之中。
但当他刚准备这么做,却发现有一道灵魂气息正萦绕在贤者之石旁边。
彭尔斯皱了下眉,他的感知顺着暗影蔓延,追踪到了这道灵魂气息,让他诧异的是,他在这灵魂力感受到了熟悉的暗影之力。当他正要锁定这灵魂的主人时,却恍惚了一下,是那无名的毒素,让他变得异常虚弱。
那道灵魂气息倏然消失了,只留下若隐若现的声音。
“不要试图挣扎了,彭尔斯。你知道戈埃略吧,那个靠所谓的长生不老药欺骗时间,活了四百多年的炼金术士。他在生命终结之时也触摸到了贤者之境,但时间的反噬还是让他的灵魂崩溃了。我从他的坟墓中终究掘出遗灵,用时之沙提炼出时间之毒,为此我整整花了十六年。”
“这是光阴的诅咒,已有一名贤者为此丧命,而你也不能幸免…”
声音消失在彭尔斯的耳边。
给敌人解释的来历,这看起来极其愚蠢,但彭尔斯完全理解那个刺客的心理,一个炼金术士投入大量精力所获得的成果如果不能与人分享,成就感就会大为削减。一个精妙的炼金配方需要一个高明的创造者,同样也需要倾听者,如果这需要倾听者保密的话,将死之人是最好的选择。
但彭尔斯的关注点并不在这上面。
他回味着那道灵魂的气息,终于推测出那名刺客的来历。那是暗影之力,但德罗契家族的族人绝无背叛的可能。
有人掠夺了德罗契族人的超凡能力,是衔尾蛇,是那些从埃灵时代就想要带领世界走向毁灭的奉神者指使的走狗。
那些疯子认为里表世界的完全重合会带来完美的“新秩序”,如果贤者之石落到他们的手里,他们一定会制造出比现在的灵灾更糟糕的灾难。
彭尔斯握紧了影鸦纹章,心底终于出现了一丝懊悔,在准备召唤浮空城的镜影时,他就知道这是一个绝不会被旁人理解的举动,为此他付出了许多代价,让波尔坎的那群皇家炼金术士承诺无论发生什么都绝不踏足符腾堡一步,这让他有了行事之便,但也让他无从求助他人。
他像一只身受重伤的狮子,那弱小的猎人藏在暗处等他流干鲜血,而他空有一身力量,却没了施展的余地。
一道身影穿过暗影之门,带着旅人独有的海风和沙尘,以及森林的湿气。他衣着破旧,皮靴上结着盐霜,裤脚满是污迹,黑色兜帽上有着不知在哪里席地而眠沾上的碎叶。
从外貌来看这是个旅者,冒险家亦或行商。没人会觉得这是个超凡者,几乎没有哪个超凡者会如此不顾体面。但这道身影走进德罗契家族,穿过那些暗哨,却像一阵微风般,没有引起任何关注。
他目的明确,脚步不快,从未有丝毫停顿。
但穿过一处大厅时,男人停了下来。
“不太对…”
他取下兜帽,皱起眉毛,疑惑从黑色的瞳孔里一闪而逝。对这张脸来说,这种神色极其罕见,他见识过里表世界的万物,已经很少有什么能令他疑惑。
“有什么被改变了,时间的轨迹本不该如此,连我也被卷入其中…”
男人沉默地开始推算,过了一会儿,他惊讶地挑起眉毛,恍然之后无奈苦笑,眼中闪过一抹悲哀地神色。
“虚无之物,竟然把我的思维复刻得如此淋漓尽致?”
随着玻璃碎裂般的声音,男人身边出现了无数细小的裂缝,斑斓的色彩在裂缝中涌动——这个男人的思考,让永续之境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以他为原点,这个世界竟然出现了崩溃的征兆。
永续之境所具现的过去之人,竟识破了自身的虚无,这足以对永续之境本源造成毁灭性的伤害。
好在男人的悲哀只持续了一瞬。
“就让历史回到原本的轨道吧。”他像是自语,又像是在安抚永续之境的本源,“也许有人需要指引,这就是时间之痕的意义。”
男人身边的裂缝愈合了,永续之境重新趋于稳定。
他走向大厅内的某一处,低下头,失去意识的女剑士还有呼吸,虚弱却顽强。她的身体已被打败,灵魂却仍未屈服,握剑的手甚至比平时更紧,手背上崩起显眼的青筋。
男人顺着剑柄向下看去,剑刃却已破碎不堪了。
没人能打破光阴的诅咒,至少彭尔斯没能做到。他跻身贤者之境不过半天,现在却几乎丧失了所有力量,须发皆白,老态龙钟,完全成了一个普通人。
书房里,他看着眼前那道从暗影中出现的身影,冷冷道:“看来你已经有了必胜的把握了。”
出现在书柜旁的布兰德摘下花盆里的一朵紫蔷薇嗅了一下,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彭尔斯:“这是显而易见的,彭尔斯,我承认你是这个时代的骄子,当你把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过去,而我则把精力倾注于夺取你的未来,你就注定失败了。”
彭尔斯。
这是一场优雅的交锋,在只出现了一道伤口的情况下,双方毫不血腥地分出了胜负。但这却让彭尔斯心头十分憋闷,他仰起头,闭眼深吸一口气。
影鸦纹章被他一丝不苟地佩戴在胸前。
“快点结束吧。”彭尔斯睁开眼睛,“从今以后衔尾蛇就是德罗契的死敌。”
一位贤者死前的不甘,是很能让人获得愉悦成就感的调剂品,布兰德微笑着走向彭尔斯,把手伸向他的胸口。
“我精心为你准备的死法算得上十分体面了,不是吗?”
布兰德摘下影鸦纹章。
但一只戴着短指鹿皮手套的手却以毫厘之差,将纹章抢先摘入手中。
布兰德悚然一惊,他下意识要抢回贤者之石,理智却让他向后退去,身影倏然融入暗影之中。
一个旅人打扮的男人出现在彭尔斯的书桌旁,打量着手中的影鸦纹章,本已闭目等死的彭尔斯见到此人,露出震惊又迷茫的表情。
“你是谁?”
布兰德忌惮而愤怒的语气回荡在暗影里。
“不要紧张,我只是来带一句话。”
那个旅人模样的男人回头对彭尔斯微笑,一如他当初赠予少年彭尔斯贤者之石那样和煦如风。彭尔斯嘴唇蠕动,生命走到尽头时,往昔的回忆尽数浮上眼前——这个神秘男人的脸,他的年龄,黑色的眼睛与数十年前相比没有丝毫改变。恍惚间,彭尔斯也仿佛回到了少年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