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文君从来都没有看过季若愚这个样子,说实在的,就算看她打吊针都非常少几乎没有。
每次自己生病去打吊针的时候,季若愚都陪着她,还每次调侃她。
说“也只有我身体好不怕你传染次次都陪着你打针了”。
可是现在呢?上一次季若愚的那次手术,文君看到时的样子,都比现在好太多了。
她现在插满了管子,身上还接着仪器,昏迷不醒,躺在病床上,脸色几乎白得要和床单融为一体。
庄听南就穿着手术衣走在旁边,口罩摘下来挂在了脖子上,眉间有着疲惫的神色。
她感觉做了那么多台手术,这一次算是最让自己紧张而惊心动魄的了。
陆倾凡眼神落在季若愚的脸上,看着监护仪上头已经趋于稳定的体征。
心稍稍放下的同时,只觉得心里头痛得快要裂开。
做过那么多次手术,看过那么多的危重病人,安抚过那么多的家属,和家属报告过那么多次的手术情况。
可是真的只有当自己站在患者家属的位置上时,才能够完全理解作为家属的心情,作为家属的焦虑和悲伤。
“手术很成功,她不会有事,只是失血过多,已经及时补充了,现在很虚弱,脾脏我已经尽力修补了,保住了一部分,我……”
庄听南话还没有说完,范云舒就已经从轮椅上站了起来,紧紧地拥抱了她。
“谢谢你,庄医生,真的谢谢你了。”
庄听南对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愣了一下,然后就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而陆倾凡抬起眼睛看着庄听南,听南看到他的眼睛通红,脸上还有着泪痕。
她想,陆倾凡这辈子都算是栽在这个女人手里了。
而自己……就算现在已经彻底看清这个事情,想走都已经没办法。
陆倾凡的道谢很郑重,眼神里的谢意很郑重,庄听南轻轻叹了一口气。
“唉,这段时间科室里头我帮你照料着,你……好好陪陪她,照顾她吧。”
季若愚被推进了ICU病房,家属们都在门外站着不能进去,这是医院的规定。
只是陆倾凡已经换了衣服,他毕竟是医生,进个ICU还是没有问题的,没有人阻止他。
他就坐在季若愚的旁边,紧紧地握着她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她手指柔软纤长,安静地蜷在他的掌心里面。
她该有多疼啊。
陆倾凡心里这样想着,忍不住将她的手凑到自己的唇边来轻轻吻着。
“对不起……都怪我不好。都怪我粗心大意,当初你说你在医院看到过他的时候我就应该警惕的。”
“都怪我不好,我应该陪在你身边的,都怪我不好,你醒来打我骂我都可以,不要再这样吓我了。我不能失去你。”
他低声说着,语气柔软而歉疚。
在病房外头的崔立江已经拨通了苏杭的电话,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不难听出那头的苏杭有多焦躁。
果然是天下父母心,就连苏杭那样冷静的性子,都已经耐不住了。
“亲家母,手术很成功,这边有我们照料着,您别急慢慢来。”
崔立江只能这样说着,但有些庆幸苏杭没有第一时间看到季若愚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的虚弱样子。
否则……该是怎样的一种心疼啊。
“我助手订到的最快飞机票也是明天早上的,我女儿现在真的没事吗?你们不要骗我。”
苏杭很害怕,她怎么可能不怕,她怕,她怕在电话听到的这个答案,只是他们怕她着急所以善意的谎言罢了。
而崔立江在电话里头一再肯定,她这才稍稍放下心来,郑重地说道,“歹徒一定要严惩不贷!”
“这个我们懂得处理,你放心。”崔立江赶紧应了。
挂了电话之后,崔立江就看到他们似乎都忽略了,季若愚的继母和弟弟都在这里。
季予和齐美云两人一语不发,就这么跟着病床到了ICU病区来。
季予早已经流了一脸的眼泪眼眶通红,齐美云紧紧的搀着他的手。
脸上的表情也是说不出来的难看,明明最不喜欢这个丫头,可是看到她这个样子,心里又忍不住难受。
崔立江踌躇了片刻,走过去和齐美云说道,“也已经这么晚了,这边有小凡在守着,我让司机先送你们回去休息吧……”
原本季予是不愿走的,但是齐美云重重地拉了他一把。
“你明天还要上学,你忘了你姐姐对你的期许了吗?”
这话才算是让季予松了口,崔立江马上让司机送他们娘俩回去了。
而范云舒本来就身体不好,看着这个模样的季若愚,脸色就更加不好看了。
于是陆冠苍也打算先送范云舒回病房去休息。
“云睿,我先送云舒去病房了,有什么情况马上联系我,这边我会让非凡找几个专业的护理来。”陆冠苍对着范云睿说道。
范云睿点了点头,这还真是一个不眠之夜。
喻文君眼巴巴地看着ICU里头的季若愚,她不能进去,她坐在外头。
过了一会儿,猛地站起身来,朱凯已经时刻神经紧绷着警惕着她的情绪。
看着她蓦地一下站起来,他赶紧就伸手一勾将她扯回怀里来。
“我……我得回家,我不能待在这里,我没办法看着她这个样子……我觉得我快死了。”
喻文君是真的觉得心里头太难受太难受了看着季若愚这个样子。
她宁愿……宁愿躲起来,所以她抬眼看着朱凯。
“带我回家……带我回家吧,我不敢,我不敢看着她这个样子。”
庄听南已经写好病历过来,正好听到喻文君这一句。
就说道,“这毕竟是个大手术,她可能没这么快醒来,你们都可以先回去休息,明早来,她应该就已经醒了。”
大家都是这么想着的,也都是这么希望着的。
陆倾凡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她的身边,现在的他,根本无法睡着。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病床上的季若愚,仿佛只有看着她,看着她还在呼吸。
感觉着她的体温,才能够让自己好受一点。
只是她却一直都没有醒,两个小时,三个小时,四个小时。
一直到外头的天空都透出朝霞的光来了,床上的人依旧在睡着,没有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