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1年,十二月末,高山酒店迎来了第一次盛大的跨年晚宴。由于叶特罗的提议十分匆忙,底下的人费尽心力才不至于让这场晚会折了拉雅家的面子。
厨房内,六七个烤炉生着火,让这里热气腾腾,厨师巴普洛夫红着脸嗷嗷大叫着:“给我勤快点!小伙子们!今晚你们代表的是拉雅家族的厨艺!而不是街边的垃圾小吃!在外头,等着吃你们晚宴的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给我记着,与少爷地位平等的伯德家的人也要入宴!谁要是敢搞砸一道菜,我会把它剁碎了喂猪!”
“鱼做好不能放太久,浇上点奶油,赶紧端上去!”
巴普洛夫穿梭在人群中,瞄了眼一个厨师打的奶油,拍了拍他的肩膀,“伙计,你可以重新开始打了。”他又拍了拍手掌,吸引了几个学徒的注意:“我们要做大菜了,‘烤蛮颚龙之心’,过来搭把手。”
厨房一片繁忙的景象,谁也没有功夫回答巴普洛夫的话。他看着众厨师认真勤恳的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即使没有人理他。
酒店的服务员进进出出,将一盘盘做好的菜肴单手端起,呈现十足的庄园男仆范,他们从厨房通往中庭的小门穿梭而出,将菜肴按拟定好的顺序呈上中庭大树吧台附近与庭院北边的两片宴席区。
盛装出席的男男女女在饭桌间有说有笑,他们不谈政治、不谈工作、不谈性、也不谈金钱。年长的贵妇主持着饭桌上的话题走向,但一下子聚集这么多桌的人在一起进食盛大的晚宴,这种经历对他们来说是少有的,也是新鲜的。
大树吧台通往北边的宴席区经由一道拱形的树篱分割而成,因为北边的宴席区有舞台与舞池,许多不想那么讲究的年轻人扎堆聚集于此,让大树那边成了成家立业的大人们的专属区域。
舞台上,有着一头咖啡色波浪卷发的贝蒂已经开始嘹亮起了她的歌喉,她方脸上点缀着细眉、大眼、高鼻、红嘴唇,如今身穿合身的礼服,更显得她魅意动人。
在她的身后,同样从工人群体中选拔而来的钢琴师与其它乐器的演奏者都已经就位,他们奏起欢快的歌曲,让年轻人开始一位位相邀舞伴在中央舞池转起了年轻人的狂欢。
叶特罗没往北边的舞池那掺和,虽然他算是一个年轻人。
他与菲菲·伯德、摩尔·伯德三人一桌,在众酒宴中显得格外另类。梦之站在大堂通往中庭的木门附近,她不喜欢用声带发音,便不愿意上桌就餐。
乌尔德与卡布兰本来就是宾客,如果他们愿意自然可以上桌,但是乌尔德也站在了木门附近,像是一位真正的仆人那样,在主人就餐时站在附近等候。而卡布兰,她安安分分地站在摩尔大公子后面,随时等候他的金钱召唤。
叶特罗所在的餐桌位于众酒桌中央,他本人坐在西北方向,摩尔坐在东北方向,菲菲朝南,但是摩尔也不喜欢说话,他看着一盘盘菜肴被端上桌也无动于衷,手枕着头,感觉对一切都失去兴趣的样子,但是他的眼睛出卖了他内心的想法——因为那双碧绿的双眸片刻不离梦之的窈窕倩影。
只是菲菲与叶特罗都没在意摩尔的动作,他们和谐地攀谈着,像身边所有人都会做的那样——叶特罗站了起来,用银勺敲了敲酒杯。
喧闹的会场安静了片刻,大人们都将目光移了过来。叶特罗热情地笑了起来,大声说道:“感谢诸位愿意从百忙中抽出时间来照拂高山酒店,我先自饮一杯来表达我内心对你们真诚的谢意。”
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又给自己倒了第二杯酒水。“高山酒店是出于我一时的任性,将先祖传承下的高山堡改造而成,距今也不过一年半的时间,虽然历经了许多苦难,但是现在能在这里认识诸位,也实在是一件称得上成功的事情,所以,这杯,在即将跨到新年的时间段里,请允许我们敬一下‘高山酒店’。”
他举杯,众人随同,酒水入喉,叶特罗又倒上了第三杯。
“但是,今天,我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宣布。”
叶特罗伸出手来示意了一下菲菲所在的位置,“我仅代表我个人,与伯德家族的管理者菲菲·伯德结成一段互帮互助的同盟关系,我们将会在经济贸易上频繁的往来,以期促进双方的共同成长。
所以,为了表示我叶特罗·拉雅对这段同盟关系的重视,我想在此,献给菲菲·伯德一份珍贵的礼物,借此,当作我与伯德家族合作的有力证明。”
菲菲假装很惊讶地站了起来,好像完全没料到叶特罗会当众送礼一样。她笑靥如花,令人目眩神迷。
叶特罗取出了一个造型精美的盒子,直接打开了它,只见里面安静的躺着一颗洁白的珠子,这颗珠子,与梦之手上戴得那颗很像,只是,它没有用丑陋的红绳穿过两个不对称的孔洞,以至于,虽然它的个头比梦之手上戴的那个要小很多,但是它的天然的美还是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菲菲是真的惊讶地轻捂住了嘴,她看着这颗仅有小拇指大的珍珠,发现它的白,像是有光华流动在其中,仿佛能看见幽泉之细水,天空之风浪,这种奇妙的美,比任何死气沉沉的白都要来得稀奇得多。
这颗白珍珠,菲菲知道,它的价值远远超过叶特罗送给赛琳娜的那颗像焰火般的珍珠。她看向叶特罗的眼眸像发了光,等她接过叶特罗递过来的这个盒子时,都忍不住想给对方一个拥抱,但是她知道现在应该做什么——她将盒子轻轻侧着,缓缓转动了一圈,示意给在场所有的人看。
人们惊讶于拉雅家族家底之丰厚,也惊叹叶特罗·拉雅作为拉雅家族继承人的魄力。在场的所有人都很开心,当然也夹杂着嫉妒,但只有一个“人”,她似乎有了些小情绪。
梦之也看见那颗珍珠,她知道,这是两枚很相像的珍珠。虽然叶特罗送给自己的个头较大,也绑上了他亲手系的红绳,可梦之觉得,自己应该是有点不愉快的。
她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情绪,它很奇怪地告诉自己“有一件属于你的东西被抢走啦”。梦之不理解,但是它实实在在地影响了她的行为与动作——她想离开这个地方,让自己看不到菲菲展示的珍珠;她想把手腕上叶特罗送给自己的珍珠给藏到袖子里去,不让人看到;她想让自己穿过这扇木门,去往大堂,不看见叶特罗与菲菲的庆祝。
她也是这样做的,情绪真的很奇妙,居然能让个体做出不理智的行为。
她转身了,她打开木门了,她的脚即将迈过那道线。
乌尔德,动了。
始终把注意力放在梦之身上的摩尔突然站了起来!他看见乌尔德居然速度极快地窜到了梦之的身后,将她挟制住,并用一把小刀扎进了她的脖颈——
小刀入肉的尺寸很短,但是它实实在在地带出了一些鲜血,乌尔德在巧妙地力量控制下,让一丝丝血液顺着刀尖滑了出来,那滴血从刀剑的烧纹上一路滑至刀柄,在摩尔的眼中构成了一条鲜艳的血路。
乌尔德那细长的眼神透过长发瞄了摩尔一眼,他从摩尔的眼中看清了震惊与怒火,便知道自己展示的画面已经完美传递出去了。他拽着梦之并藏在她的背后,将她带入了大堂。
摩尔冲了出去,像一只发怒的豹子。正好展示完毕回身坐回位置上的菲菲茫然地看着摩尔的动作,不明白喜欢做轮椅的弟弟突然发了什么疯。
叶特罗,他也看见了,因为他挑选的座位,总能看见梦之在哪里。
他的拳头捏紧,呼吸急促了起来,心脏怦怦地跳着,他的眼中闪烁着恐惧与急切,但他首先要稳住在场的宾客。
叶特罗环视一圈,振臂起来,给在舞台上的贝蒂打了个手势——舞台上的贝蒂能过那拱形的树篱瞧见叶特罗的手势,她知道,这是大人要她换一首热闹欢快的曲子,于是她连忙回头,让乐队的人换了曲风。
热情奔放的乐符蹦跶了出来,甚至影响到了大树吧台这边的人,这些大人的目光都移向了舞池那边,也想着邀约舞伴前去跳舞。
叶特罗朝菲菲告辞了一声,离开座位,疾走而出。
菲菲本想站起来问点什么,可是旁边许多的女宾看见叶特罗离开,便迫不及待地聚拢了上来,一个个开始围着菲菲恭维她收获的珍珠。菲菲自然就不管叶特罗和自己神经质的弟弟去干什么了,她沉浸在众人的追捧里,不可自拔。
中庭通往大堂的木门,被合上了。
“星河灿烂岁月不朽时间凝固在这一角”贝蒂的歌词被大门关在了喧闹的那边。
叶特罗与摩尔,相距两三步的距离,并排站在了只剩下酒店人员的大堂里。
在他们的对面,乌尔德挟持着梦之,站在发光的拉雅之柱下方,把脑袋从梦之的头发后探出来,狰狞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