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平坐进办公室，发现坐在独立办公室的感觉很爽。

以前傻呵呵的在开放式办公室里闷头猛干，一天下来累的腰酸背痛，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很有成就感。现在坐在这个办公室里，才知道原来看别人劳动一天，把劳动成果交给自己的时候，也很有成就感。但是这爽感没持续多久。

他的计划是，让新成立的北堂漫画工作室慢慢转型为以连载漫画为核心业务的纯正漫画工作室。现在留下的人都有多年业内工作经验。志平觉得只要有好项目让他们做，水平绝不会输给西城工作室。志平有意识的把自己手上的连载的活儿分给大家，让大家都参与进来。但是分配任务和管理的时候遇到了很大的麻烦。

本人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创作，很快就可以完成的作品，把想法告诉同伴，等同伴完全了解诉求了，已经耗费双方很大精力，同伴完成自己要求的部分后，本人又很难完全认同，毕竟每个人的思路、手法都不一样，不可能完全切合原作者的初始想法。

在这一点上与志平配合默契的只有小鬼一个人，沟通不费精力，小鬼往往理解的很到位，根据沟通拿出来的作品基本就是志平要的。跟其他老同事对接的时候，还是需要一个磨合过程。志平是个急性子，等不及这磨合过程，往往同事没有达到他的想法，他就自己动手修改，两三天过去，连载漫画的进度还不如以前志平、小鬼、刘川三人在公寓里窝着的时候快。

这让他心烦不已，在公寓的时候，三人干活可以说是没日没夜，现在可好，在路上的时间不说，志平感觉自己每天都浪费了大量时间在人员管理、财务、人事、业务汇报的审批上。跟在公寓比，他创作的专注度和时间都跟不上。

一开始的激情过去，志平之前没想到的繁琐事情，都来找他了。

周五下午五点钟，办公室里大家都要收拾东西回家过周末了。志平看着玻璃门外大家陆陆续续都离开办公室，感到一种莫名的无力感。

现在他除了要负责把连载做成精品，还要负责这一屋子人的吃喝拉撒。他没想到，吃喝拉撒的事可以磨去自己的大半精力，再也无法集中到最重要的事情上。

自己如此疲惫不堪，老同事们却都绝情地按时上下班，不到六点，只是剩下小鬼和刘川还在外面埋头苦干着。不用说，明天是周六，没有一个人会主动来工作室加班，大家都有家庭要照顾，或者有女朋友男朋友要陪，如果让员工加班，要付加班费给人家才行。

志平在这天下午开始感受到沈胖子的一部分痛苦。然而这离发工资那天感觉全身流血的时刻还有好几天，不知那是是如何酸爽的滋味。他突然感到自己被沈胖子坑了…开始有点后悔自投罗网跳进这个火坑。

小鬼和刘川被叫进办公室，志平愁眉苦脸的问他俩这两天在工作室办公室不是比在公寓好多了。

小鬼首先发话：“环境比公寓里强了不是一星半点，你之前用的那套设备现在归我了。”

志平呵呵一笑表示同意。又苦笑着问：“在这儿干活比在公寓效率还高吗？”

“高啊，我觉得不错。”小鬼左右伸伸脖子，似乎没感受到志平的苦衷。

刘川接过话说：“我觉得不错，公寓不是个工作的地方啊！”

志平听两人这么说，心里暗暗叫苦。不能忘了这俩人也是员工，跟老板关系再好，也是从员工的角度考虑问题。能完成老板布置的任务，谁不想偷会儿懒？刷刷新闻，跟喜欢的姑娘聊聊天，看看游戏攻略，有什么不好的？

志平开始感觉到沈胖子的孤独感。

“但是进度可没有在公寓的时候快了啊，这还是我分了一些活儿给其他同事的情况下…”志平支支吾吾提醒他俩。

“老大，主要是你的效率不行了啊，你可是负责描线和分镜的，如果没有前面的输入，我们后端的人没活儿可干啊，你只要完成前面的，我们效率还可以吧，没断档啊…”小鬼继续摇头晃脑着。

“这…”志平忽然无话可说，小鬼说的对，是自己拖了进度，“这两天事太多，我没之前那么专心了，一会人事来找我问这问那，一会业务员找我问价格问合同，这些东西我完全不懂啊，他们比我懂的多了，却让我做决策。如果他们想忽悠我，那我还不是只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嘛！稍一了解他们汇报的前因后果，半小时就过去了…”

“老大，当老板就是这么苦逼啊，你抓紧适应吧！”小鬼和刘川嘻嘻笑着调侃。

“我不是当老板的料，也不想花精力搞这些，你们俩谁自告奋勇能出来主持大局？“志平皱眉看向两人，几乎是在乞求这俩哥们能站出来分担压力。

“老大，你看我行吗？”小鬼说，“我主要特点就是人帅活儿好，只要你不怕公司倒闭，这个老板我来干！”

志平没搭理他，问刘川道：“你呢，我看你行！”

“老大，我就等你这样有眼光的发现我这批千里马了！”刘川说，“我都规划好了，北堂工作室总经理的位子，只能算我职业生涯的起步阶段。只要你把公司交给我，一年内整合东洛、干掉西城，一统许城漫画界，两年内，工作室开到四大一线城市。三年内，北堂制霸全国，为漫画工作室之首，开始发行自己的漫画杂志，五年内…”

“好了！”志平打断他，“明天你就是总经理了。”

“真的嘛？”

“真的，明天后天周末两天，周一早上八点卸任。”

小鬼指着刘川哈哈大笑起来，说：“刘总，恭喜恭喜，晚上你请客，我给你贺贺！”

志平叹口气，手托下巴想对策，他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师妹小周：“小周，你下班了？”

“没有啊，怎么了？”

“我现在接手东洛了，发现完全不是自己想的那么回事啊。”

刘川和小鬼互相使个眼色，两人刚要溜出去，被志平挥手叫住，示意他们坐这儿。两人只好把办公室门打开透气，然后坐回志平对面的椅子上。

小周听出志平可能遇上麻烦事，便问：“有什么不顺利的吗？说说看！”

志平把两三天以来的苦恼说了出来，听得小鬼和刘川直撇嘴。虽然能听明白志平的苦衷，但两人仍旧无动于衷，对两人来说同样打工，在体面的写字楼里工作比挤在公寓里舒服多了。

世平多年项目经理的经验，相比志平来说对付此类情况就显得游刃有余，她稍一梳理，回答说：“你家人事、业务这些我不懂，这种你就充分授权办事人员，让他们自己决策吧。让他们把结果写成书面每周提交就可以了啊！”

志平点头同意，又问道：“那我的连载想分一部分任务给同事这件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你们那有没有管项目的？这种事随便哪个项目经理做起来驾轻就熟啊！”世平轻松的说。

“我们公司没有你们那样的项目经理啊！”志平边说边瞅了一眼对面坐着的小鬼和刘川。

刘川抓紧坐直身体，用手拍拍胸口，用口型说“我可以”。

志平对他摆摆手，又对着电话说：“我不知道这个工种干嘛的，我们之前的业务类型根本也不需要这个职位，你的意思是我们需要这么个人，来把任务分清楚是吧？可是现在许城哪有这样的人才啊？”

“我们公司好几个呢！”世平嘻嘻一笑说道。

“你给我推荐一个，让我挖一下你姐姐的墙角吧！”志平只是开开玩笑，他没资金再请人来了。

世平沉默了一会，电话里有拉开凳子走出门外的声音传来。

“我可以啊！保证给你分的清清楚楚。让师兄你如虎添翼啊！”

志平没想到她会这样说，而且他依稀感觉到世平不是在开玩笑…世平如果能来，肯定会让北堂短时间内就走上正轨，但考虑到目前自己的窘境，答应了沈胖子的不能裁员一人的要求，只好放弃世平了。

“你要是能来，那就妥了，但实话实说，开不起你工资，所以不敢请神…”志平支支吾吾说，“你要是免费来我们这儿的话，我就封你为总经理。”

世平哈哈一笑说：“不要钱也行，有没有股份啊？”

“那可以有！”

“多少？”

“唉别扯了，不要寻我开心啦！”志平打断她，“你帮我想想办法啊！再这样下去，我觉得自己亏大了，既不能救大家，又不能集中精力画连载，双扑街，那不成笑话了…”

世平听他抱怨完，压低声音平静地说：“我没开玩笑啊，我真的可以去，就看你需不需要了，条件就是刚才谈的那些！”

志平有点不敢相信，西城是世平姐姐郎宜云的工作室，她会背叛自己姐姐，对立面，跟亲姐作对？但世平说的笃定，又不得不信。

“你怎么会…”志平不知该怎么问。

世平说：“我知道你顾虑什么，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总之你不用担心专业问题，我不会干吃里扒外的事，以后如果在项目上有竞争，我会做专业的事啊。”

“没有薪水你也来吗？”

“就按刚说的条件！”

“那…你要多少股份？”

“你看着办吧！你得有点诚意才行。”世平呵呵笑着说。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啊…20…算有诚意吗？”

“勉强吧！”世平说着，又一次压低声音说，“什么时候过去上班？”

“明天就算了，明后天我们这有总经理…”

刘川听到这里脸涨得通红。

志平继续说：“我无所谓啊，当然希望你尽快来了！”

“那就暂定下周三吧，我准备一下。”世平说完挂断电话。

志平对着办公室里呆滞在对面的小鬼和刘川，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开口道：“你们两个怎么呆住了，没见过老板谈事情吗？嗯？”

“老大，我觉得吧，”小鬼轻轻拍拍自己大腿，“从你这谈判水平看，掌管一个工作室屈才了！”

“是吗？我谈的还行吗？”志平眯着眼睛问道。

“太行了！就差把我们都卖了！”小鬼捂嘴嘿嘿笑着说。

志平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想着世平过来后的种种变化，是不是下了一步臭棋，心里完全没底。

志平对刚才的表现找补道：“你们也听到了，我实在没力气管这些屁事，我们能生存下去最大的机会是把连载画好，顺利上时代漫画，跟上更新节奏，后面才会慢慢有起色。这一炮打不响，后面即使能工作室有起色，也还是个广告公司。所以我们得找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咱们三个的主要精力要全扑在连载上，知道吗？”

“我们知道而且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啊！”刘川说，“老大你不把总经理这个机会给我，你会后悔的！我才是你能找到的最专业的。”

志平对小鬼和刘川这俩人已经彻底无语，一个敢整天贬损老板的猥琐流，一个整日吹牛逼的妄想狂。跟这两个人不能商量事情，只能当作是两条牛，用来拉犁耕田可以，找他们商量，就是对牛弹琴。

把两人放走，志平叫了外卖在办公室吃完，画图画到头疼脑涨，只好作罢，准备回家睡觉。

锁好门，摁了向下的电梯。他回头看到工作室的发光牌子还在亮着，东洛工作室名称还挂在门上，没有改成新名称。

志平明天还是要来继续工作的，所以干脆不关灯箱了。忽然想起两个多月之前，小吴要离开自己的那个晚上，工作室的灯箱也没关。那天十二猛虎群第一次发来红包，从那天开始红包一直没停。

1号是谁？下周父母的药就要用完了，有必要尽快见他一次，跟他谈一个长期的合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