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螺旋阶梯下方传来的声音,像是古老的磬钟,沧桑低沉,可以断定出自一位年过古稀的老人。
几名刑警迅速围拢地下室的入口,几把手电光束同时照向螺旋阶梯下方。
王姓老人紧张的从地上爬起来,嘴里断断续续的焦急说道:“不…不要伤害他…那是我大哥!”
全晓婷走到地下室入口处向下看了一眼,左手轻轻的摆了摆,示意下去看看。
警员依次顺着螺旋阶梯往下走,荣皓紧随其后,身后则是全晓婷和那位王姓老人,在他们身后紧跟着一大群剧组成员。
地下室离地面有三米,里面非但不黑,反而有微弱的光,像是明火摇曳。
当荣皓进入地下室底部,前面的七名警察已经布好阵势,均是满脸紧张的用枪指着地下室中间那位佝偻身姿满面皱纹的老人。
荣皓熟悉这张苍老的脸,不久之前才刚刚见过。
这老人花白脏污的白发有齐耳长短,一缕一缕参差不齐,似乎是他自己用剪刀随意剪成。布满皱纹的脸上由于灰尘积累以至于沟壑纵横,就像是皲裂的树皮,让人不自觉的骇目惊心不敢多观。他身穿一件灰色中山装,衣服里里外外均是发亮的污渍,这身原本抒发气质的衣物在他弯腰驼背的形象中显得出奇怪异。
吓住众人的不只是这位蓬头垢面的老人,而是地下室中令人头皮发炸的诡异画面。
荣皓被眼前的一幕震慑住,立在当场,大脑一片空白。
全晓婷紧随荣皓身后进入地下室,漂亮的脸蛋直接变成了茄子色。
王姓老人更是再次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身后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纷纷顺着螺旋阶梯走下来,等到看清楚眼前景象,惊呼声此起彼伏,有胆小的大呼一声“有鬼”直接又顺着原路向上跑去,但是酸软的双腿已经不受控制,跑了没多远便跌倒在地。
地下室的面积有三十平米,最深处靠墙摆放着三张简易单人木床。
其中一张床是空的,另外两张则是分别躺着一个人。
准确说是躺着一男一女两具尸体,均是干枯硬化,有些部位白骨森森,不知死了多少年了。
男性尸体看起来较为年轻,从他的衣着来看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较为普遍的青年人装扮。而那女性尸体则是穿着大花长裤和花布外套,鬓发花白,是一位五六十岁的老人。
在三张床对面的角落里,一具年轻的女尸呈跪坐的姿态静静的矗立着,同样是一具干尸,但她的形象实在过于恐怖。
她的下巴被一根木棍牢牢支起,脸面朝天,嘴巴张的很大。从她的口中伸出一条一扎长的油绳,此时那绳子有火苗燃烧,就像是蜡烛的引信。
这具年轻的女性尸体完全就是一个人形蜡烛,张大的嘴巴和瞪大的眼睛,看起来惊人的诡异。
“人烛!”有人惊呼道。
将活人控制,或者是把死人摆好造型,灯油顺着人的喉咙灌入,拉一根灯绳直到人的腹中,另一头引至人口之外,同时用木棍之类卡住人的上下颚,使其不能合拢。点燃油绳,火苗如同油灯燃烧,如果持续给人口中注入灯油,可以达到经久不灭,那就是人烛。
在众人惊骇之时,站在地下室中间的老人动了动,抬起脚慢慢走向那张空着的单人木床。
“不许动!再动我就开枪了!”一名警员回过神来,大声呵斥。
老人不为所动,依旧我行我素,脚步缓慢的走向那张木床。
全晓婷对那名刑警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所有人就那么静静的看着那位老人,直到他走到木床前,然后躺了下去。
“大哥…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大嫂她…还有王斌…他们怎么了…那个…那个姑娘又是谁…”王姓老人颤颤巍巍的问道。
姓王的老人差不多六十多岁,而被他称呼大哥的老人至少八十岁,两人的年龄差距应该不低于十五岁。
在以前,兄弟间年龄差距二十多岁都很正常,那时候的人不受计划生育控制,女人大多常年处在怀孕状态,这种情况持续几十年的大有人在,一直到不能够生育为止。
地下室内站了几十个人,但没有任何人发声,安静到了极致。
躺在木床上的老人瞪大浑浊的眼睛,目不转睛的望着地下室的水泥顶。
良久,他终于开口说话:“小六!这些年真是多亏了你…”
“大哥…这到底怎么回事?”王姓老人在惊骇过后,禁不住老泪纵横。
看起来他与自己的大哥在许多年前关系非常不错,或者在他看来大自己十五六岁的大哥真的就是长兄如父。
“那天啊…究竟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那姑娘怎么到家里来的我也不知道,大清早的我就听见小斌的屋里有人在吵吵。好像有个姑娘吵着要报警!然后你嫂子就起床去看,没多会儿,屋门咯吱一声,你嫂子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嘴里絮絮叨叨的说小斌杀人了!小斌杀人了!紧接着小斌就跟了进来,他的眼睛啊!血红血红的,嘴里叽叽咕咕问你嫂子是不是看见了,娘!你都看见了!你嫂子就说没有!娘什么都没看见!娘什么都没看见!她一边说一边后退,小斌就一直不依不挠的跟着问你是不是看见了!啊!是不是看见了!我都听见门咯吱响了,你一定是都看见了!说着说着就推了你嫂子一把,你嫂子哪能经得起他那一推,直接四仰八叉的摔在了缝纫机上!我起来的时候,她的后脑勺全都是血,就在那不停的抽,没多会儿就不行了!小斌就跟魔怔了一样,就那么傻傻的看着你嫂子闭上眼。我急得骂他不孝子,孽障!抡起马扎子砸在了小斌的头上。他也不躲,马扎子腿把他的脑袋打了一个血窟窿,那血啊喷起老高!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小斌就跟木头一样,栽倒了!”
老人说着说着,禁不住哽咽起来。
“大清早的,都死了!都死了!我傻站了一个晌午,心里空落落的,一心只想跟他们一块死了。可是又一寻思,我要是死了,他俩怎么办?我得活着,我得照应他们娘儿俩…后来想来想去,最后就想到了这个地下室。我用家里的木头做了三个床,把你嫂子和小斌都搬了下来。那个姑娘,我恨得牙根痒痒,要不是她,我们家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家破人亡啊!她是被小斌掐死的,死了也不能便宜她!都怪她!我把她做成了蜡烛,就在这地下室照亮,你嫂子最怕黑了!不能让她害怕!”
老人越说越激动,躺在木床上的枯瘦身子在颤抖。
“你也知道我喜欢猫,也喜欢研究猫,可是从那以后我看着活物就来气。我让你给我准备鱼,就是为了吸引野猫。我最大的乐子就是看见它们中毒之后难受的样子,就那么抽啊抽啊就跟你嫂子临死时候一个样儿!后来我就发现家里来了一种大猫,毛血红血红的。有一次有一只红猫吃了毒鱼,抽了半天也没死。我把它用绳子捆起来,扔到井里想看看淹死是个什么样。没想到啊!拽上来的时候发现有一些大虫子跟了上来,我把虫子扔到灶里用火烧,发现那玩意儿特别耐烧,那东西身子里的油就像灯油一样。奇怪的是,也就红猫管用,其它那些猫扔进井里,虫子根本就不吃。从那以后我就用中了毒的大红猫抓红虫子,放到锅里煮,煮一会儿它的血就成了红油。我把红油倒在这个女人的嘴里,嘿!就跟长明灯一样!省的你嫂子怕黑!”
老人嘿嘿的笑着,听的人心里阵阵发毛。
“你嫂子闲不住,没事儿就就喜欢蹬蹬缝纫机,我每天都擦,所以让你给我准备机油。那个门的合页啊我每天都用油浸,我反感那个咯吱声,要不是它咯吱响,小斌就不会发现你嫂子看见他杀人了,也就不会出现后面的事儿…你嫂子最喜欢听黄梅戏了,每天都听,所以啊录音机的电池不能断!现在她还每天都听,一天不听吧就不得劲…”
老人说到这里,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我让你放出声去说我们搬走了,这样安静!没有人来打搅,挺好!这些年也来过不少小贼,都被我吓走了…我没想把他们怎么样,我跟你嫂子还有小斌都喜欢安静的小日子…我们没事的时候还能唠唠嗑,不喜欢有别人死在这里赖着不走…”
老人说到这里,一直空洞洞的眼睛突然转了转,望向荣皓,极度不满的咬牙切齿说道:“这个小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打扰,我想弄死他跟他那个朋友,可是你嫂子不让…要是你嫂子听我的,也不至于会是现在这个结果!不该是这样!”
王姓老人一直在啜泣,听着大哥讲述这些事,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止不住的流。
“你们…你们要带我走啊!想都别想,咳咳咳…这是我的家,我哪里也不去!我还得陪老婆孩子!”老人的眼睛在警察身上掠过,说着话突然从床下抓起一个瓶子,“咕咚咕咚”的往嘴里灌。
“百草枯…大哥…”王姓老人歇斯底里的大哭,想要爬起来,被身后的警察死死的按住了。
很快,床上的老人开始剧烈的抽搐,不多久,身体安静下来,两只眼睛瞪的老大,却是再也没了动静。
荣皓一直在用右手按住左手小臂,今夜,那条蛇形印记非但不像往常那般很快消失,反而颜色加深到亮黑色,蛇形印记越来越疼越来越凸出,就像是困在牢笼中的野兽在挣脱,想要撕裂皮肤。
“你没事吧?”全晓婷关心道。
荣皓摇摇头,挤出一丝微笑:“没事儿!我可能又帮了你一次,这个年轻的女人或许在三十年前被列为失踪的人口,应该会有陈年旧案。落实她的身份,也算是给她家人一个交待吧!”
全晓婷瞪了他一眼:“我的美梦被你打扰,你看,现在成了噩梦,你怎么说?这地方怪慎人的,上去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