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章 民间偏方大乱炖(1 / 1)

有山不周 之子知鱼 2370 字 3个月前

感慨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当姜若终于排到安检,过了消毒间,走进地下城,那种从外面看遗世独立的孤独气质立刻在鼎沸的人声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过几个星期功夫,城里居然耸立起许多陌生的建筑。投影搞基建果然效率惊人不同凡响。而这些新出现的房子,大多都挂着“某某酒店”“xx客栈”等醒目招牌,显示它们是困觉的场所。

这实在是十分诡异的现象。

睡眠服务在vr游戏里一向是鸡肋的存在。肝帝们自不必说,恨不能把每一分钟游戏时间都掰成两分钟用,绝不会浪费在睡觉这种完全可以等关服下线再做的事情上面;咸鱼生活玩家倒是可能在游戏里补觉,但既然是咸鱼,往往都十分穷困,空地上搭个帐篷或者找棵树挂个睡袋凑合凑合得了,有闲钱也不会花在住店上。至于土豪玩家?难道他们没有房子吗?

事出反常必有妖。开店即倒闭的产业忽然变成了投资热门,其中必有古怪。

姜若何许人也,仅仅懵逼了一会儿便想明白了其中关节:看来玩家已经信了再继续玩“山海经”会患上老年痴呆,但又舍不得放弃这项早已习惯成自然融入日常生活的娱乐。正矛盾时,不知道什么民间偏方横空出世,声称在游戏里睡觉能够降低对大脑的损伤风险,于是没有房子的无产者纷纷涌入客栈,催生了酒店行业的蓬勃发展。

到此姜若开始有点明白为何论坛明明一片质疑之声,而“山海经”玩家却不见明显的减少:说到底还是侥幸心理作祟,科学依据没有,民间偏方来凑。

这个道理和烟民戒不了烟,便改吸电子烟异曲同工。姜若猜想玩家的脑回路是这样的:既然睡觉防老年痴呆,在游戏里睡觉也可以防遗忘症咯?

一直以来,姜若的假想敌不是全球vr游戏公司就是恰烂钱的科学家,万万没想到,真正的对手竟然在民间。

当姜若在城里逛了一圈以后,悲愤地发现对手异常强大。

睡觉显然不是这些日子出品的唯一的民间偏方。所谓偏方,就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你有我也有;效果什么的再说,试一下总没错。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姜若已经看见了满地氧吧——就是放上几个插着管子的大水缸,安装了制氧装置供人吸氧气的那种地方,想来玩家认为提高血液中的氧气含量也可以预防遗忘症,虽然猜不透是什么道理,但起码看着还勉强正常。而当脑部按摩店出现的时候姜若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吐槽——脑子怎么按摩?先来个开颅手术吗?天知道当他看见还有电疗馆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你们的脑子确实应该电一下。

有这些奇葩“珠玉在前”,针灸倒算是最靠谱的了,虽然看着店里的玩家扎了满头针跟刺猬一样就情不自禁觉得脑壳疼,但刺激刺激神经指不定还真有点用——果然对比产生美。

姜若一脸不忍直视地走出街道,靠在墙边长吁短叹——这届玩家带不动啊。

当姜若心态爆炸地爬出游戏仓想要到宁静祥和的小镇上去转一圈静静时,却发现本该自己履行志愿者职责扮演路人乙的周周,坐在桌边神态凝重地看着平板上一幅似乎刚刚起草出来的速写图。

“你没有出门吗?”姜若问——明明他躺进游戏仓的时候,轮椅都充好电了。

“出门了,遇到一个人,所以又回来了。”周周给姜若看手里的平板。

画面上的脸孔看起来无甚特别,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既不凶恶也不慈祥,脸上有些皱纹但还不至于苍老,应当正值中年。看起来确实是姜若和周周要找的亚洲面孔,年龄也大致吻合——但姜若看周周的表现,直觉事情不仅于此。

“......怎么?”

“我认识这个人。”很简单的一句话,但周周吐字吐得很艰难,仿佛勾起了什么不愿启齿的回忆。但她显然并不真想遮掩,很快用肯定的语气又重复了一遍,“我认识这个人。”

“那多半是滨城人咯?也许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在哪里遇上的?你在家等着,我去看看......”姜若跳过了追问“你们如何认识”的环节,直接就准备出门——你认不认识这个人不重要,不想说就不用提。

但周周拉住他的胳膊:“等等,我得说,你得听完。这可能很重要。”

姜若重又坐下来。

“他是......”周周说,“我妈妈的外遇对象。当然那是很久以前了。”

姜若怔了怔,但很快发现自己只是震惊于这种巧合,却并不震惊于事情本身。他甚至觉得“果然如此”。

在周周家度过的那个春节当然印象深刻,周周的家怎么看都是那种温馨幸福家庭的代表,她的父母怎么看也都是那种即使年华老去仍然相敬如宾的一双人。

但也许因为姜若的人生是一个巨大的真人角色扮演的悬疑游戏,他观察世界的目光一贯敏锐而且刻薄。他直觉这个家庭之所以可以看似幸福地存在全都是因为周周,或者更准确地说,因为周周的残疾。

周周的父母因为承担着照顾双腿瘫痪女儿的共同的重任而团结在一起,就像一个国家因为被侵略而众志成城,而一旦外敌没有了,也随时可以分崩离析。

事情要追溯到二十年前。

2022年真的是一个神奇的时间点,好像这个故事里所有人的命运都是在那个时候发生转折,并从此纠缠在一起。

那一年,小周周曾经和被姜若深深嫉妒过的韩小胖一样,有过一次短暂的儿戏般的离家出走,起因是爸爸妈妈想到孤儿院去收养一个男孩子。

上帝实是一个很懒的编剧,在他笔下的人间悲喜总是有着相似的开头和结局。一样的毫无计划的负气出走,一样以被焦灼的父母找回去然后全家一起抱头痛哭作结。

对于父母这或许亦是深刻的记忆,但终究会像人生中所有的插曲那样成为过去;而对于孩子,这却是一次不经意扇动的蝴蝶的翅膀,带来一生的因果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