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1 / 1)

我艰难地抬头望向步杀,开口:“怎么…..取出来的?”

步杀笑笑,这是他脸上仅有的几次笑意,却是无比的凄凉和自嘲。

“血蛊难取,在于它附血而生,只要一遇空气就会马上反噬。所以世人都认为血蛊无药可解。却不知世间有人能想人之从所未想,行人之从所未行——以血引蛊。”

步杀的声音平静低沉,“以血引蛊”这几个字却象重磅炸弹一般投在我耳边,震的我全身颤抖。

步杀又是惨然一笑:“仅仅是为了救一个萍水相逢的杀手,他竟不惜以自己的命来引血蛊,甚至不惜从天堂堕入地狱!”

“步——”祈然厉声打断他,“不要再说了,那里不是天堂,而且,永远都不可能是!”

步杀却不理会,脸上的笑意更浓,嘲讽更深,望着我,一字一顿地说:“那个杀手,甚至,在他以血引蛊的时刻还下手杀他。”

“只因为,他是最后一个目标。”

我看着步杀,和他脸上几乎将他折磨地疯癫的愧疚,心竟如被揉碎般刺痛。

我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手,将指甲深嵌入肉中,才唤回神志,回头深深地望向祈然。

祈然已然恢复成平日的祈然,绝美的脸,温暖的微笑,柔和的眼神。仿佛什么都没有变,可是我的心变了,我的心口疼到发酸发麻。

他起身过来搂住我,淡淡的笑,真的很淡,仿佛什么都平静下来了,连表情也没什么波动。

“血蛊确实在我体内,不过由于我特殊的体质。它并不会立时致命,也没有步杀说的那么恐怖。只是紊乱了我的内息,改变了我眼睛的颜色,仅此而已。现在这样,我觉得很好,真的。”

原来,那就是冰蓝色瞳眸的由来。原来,这就是为什么他只接了一掌就会吐血昏迷。

眼泪不由自主的涌了出来,我一把推开他,哽声道:“你现在哪里好了?你是笨蛋吗?是白痴吗?把这样的东西养在体内竟然还说好?你说步杀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从头到尾最不清楚的人一直是你!”

“就算,就算你是大夫,也不是用自己的命去换别人的命啊?”

“就算是我的命,就算是步杀的命也不可以!知道吗?不可以!”

祈然心痛的重新把我搂在怀里,我不停地推打他,他却仍坚决而温柔的紧紧搂住我。

我再次放纵自己在他怀里失声痛苦:“你这个烂好人!为什么对任何人都好,却惟独不知对自己好呢?”

祈然终于将我安置在他的怀中,清澈如泉水般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傻丫头,我也和你一样,只是不想看着你们死去啊!”

我静静地抱膝坐在湖边的假山石上,望着泛起涟漪的湖面发呆。天空灰蓝灰蓝,就仿如我此刻的心情。

绵绵密密的细雨打在我脸上、头上,长长的发丝沾湿了耷拉在额前,将眼中的世界遮的迷蒙混乱。

我的手指拂过石棱,指尖瞬时被割破,殷殷的血水混着雨滴,沿着石疯淌落、淡去。

思绪忽然飘到很久前的某天,我和祈然不小心割破的手指,满是担忧的蓝眸…

祈然紧张地抓着我的手止血,所以没有看见,那两滴水乳交融的血液,那两个注定纠缠的命运。但我看见了…那一刻的震惊与欣喜…仿佛天命般的巧合。

阴性孟买型血,这世上…能有多少人,拥有这样万中无一的血型呢?

一阵轻细如无物的脚步声慢慢靠近,在我身后一步远处停了下来。

我把头深埋在两膝间,用闷闷的声音问道:“步杀,祈然他…还能活多久?”

背后的人沉默了片刻,终细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问:“你…为什么会知道?”

我为什么会知道?我抬起头,因为我是祈然的徒弟啊!如今回想起来,我为何心惊?生命的脉象是蓬勃还是死寂,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眼中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使得湖对岸细雨中飘摇的柳树,仿佛有了多重重影。心,忽然痛得无法忍受,我拈起身边一片飘落地柳叶,不可抑制地吟唱:“

让软弱的我们懂得残忍狠狠面对人生每次寒冷依依不舍的爱过的人往往有缘没有份谁把谁真的当真谁为谁心疼谁是唯一谁的人  忽然,一阵悠扬的箫声从身后响起。

我的歌声倏然而止,回头望去。

细雨中,祈然垂手,淡淡地笑看着我。晶莹修长的手中有一把通体碧绿的玉箫,安然在雨滴跃起的星芒中。

没有面具遮掩,他绝世的容颜在迷蒙的水雾中若隐若现,竟不似人间之景。

我情不自禁地眯起了眼,心中反复念着四个字:恍若入梦。

“为什么不唱了?”祈然扬了扬手中的玉箫,“不想见识一下我的箫技吗?”

我的目光穿过步杀凉薄如无物的身体,深深望着他,朱唇轻启。

我不知道祈然的箫声是如何跟上我曲调的。因为他的神奇,他的全能,早从认识他的第一天起我就不断地见识,不断被震惊,然后逐渐习惯。

他的医术神乎奇迹,这从他竟能取出“血蛊”就看的出来。

他的武功甚至比步杀更胜一筹,如果,没有…的话。

他的箫声,只能用天籁来形容,让我几乎忘了天地万物,只余彼此。

他的过目不忘,他的经才伟略,他的学识修养,每一样我都只能窥其一斑,却已知他无不集上天的万千宠爱于一身。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如天神般完美的人,竟无法掌控自己的生命,竟随时都可能死去。

祈然放下唇边的箫,长长的叹了口气,沾湿的纯黑睫毛微微一颤,轻柔的声音响起:“冰依,这曲子好奇特。词…是你写的吗?”

我楞了半晌,不由失笑摇头:“不,这是在我们家乡一直流传的歌。”

第一次听小雨唱周华健的《忘忧草》时,刹那间就被感动了。

“让软弱的我们懂得残忍,狠狠面对人生每次寒冷”。

也是从那以后,我开始受小雨的影响,喜欢上那些原本从未留心的流行歌曲。

因为忽然觉得,每一首歌的背后都隐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人生。

我抬头望向一直静静消隐在空气中的步杀,向他微微一笑,道:“步杀怎么说,好听吗?”

他面无表情地望着我,却并不答话,只是将一只手伸到我面前。

我静了一会,才默默将手递给他。他的手很大,冰凉冰凉的就仿佛他的人。掌心有长年握刀形成的薄茧,摩挲着我的手,伤口生疼。微一用力,我从假山石上站了起来。

“这世界上没有忘忧草。即便有,有些事,也不可能忘掉。”步杀清冷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我垂下眼帘,将手从他冰凉的大手中抽离出来,沉默良久。

祈然悦耳的声音忽然响起:“下来吧!”

我愕然抬头,忽见屋顶上竟飘然落下一团紫色的人影,身形那个飘逸啊!我都被看呆了。

直到她落到地上,我才看清她的长相。

那是个女子,而且绝对是一等一的大美女。她曼妙修长的身材在紫色纱罗的包裹下若隐若现,一头青丝柔顺发亮,在雨中泛着微光垂在洁白如玉的颊侧。她白皙的俏鼻高挺,樱桃小嘴微微翘起,睫毛长长的微卷,一双灵动的大眼望着祈然熠熠生辉。

仆一落地,她就屈膝在湿冷的地上单膝跪下,银铃般悦耳的声音兴奋地响起:“奴婢紫宣,参见殿下。”

祈然收起手中的玉箫,淡淡道:“起来吧。”

这个…我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的突发状况,凑近步杀小声问道:“这又唱的是哪一出啊?祈然怎么就成了殿下了?”

步杀面色不变,声音依旧清冷地道:“他是‘冰凌’的少主。”

“冰凌?”我一片茫然地喃喃。

我觉得步杀看我的眼光已经与看白痴无异了,我赶紧垂首,一头黑线。这能怪我吗?我也是初来乍到这个世界,鬼知道你们这么多国家帮派的名堂。

紫宣一点也不介意祈然口气中的冷淡,一跃而起抱住他的手臂撒娇:“少主,你怎么丢下我们就杳无音训呢?你都不知道,冰凌上上下下,找你都快找疯了!”说着,可爱的嘴角微微一撇,双眼也红了起来。

祈然温和地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傻丫头,我不是好好的吗?”

我看着祈然眼底的温柔,忍不住暗叹了口气。早知道他对任何人都是如此温柔的,心里隐隐的酸涩又何苦来哉?难道我竟卑劣地想要独享那温柔吗?

我迟早…是要回去的啊!

“她只是祈然的贴身侍女。”步杀淡淡地道。

这算什么,解释给我听吗?我没好气地回道:“是吗?与我何干?”

“冰凌到底是什么帮派?”

“冰凌不是帮派,而是一个国家,天下最强大的国家。”

我一楞:“最强大的不是祁国吗?怎么又变成冰凌了?”

“紫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紫宣朝我们这边努了努嘴,恨声道:“蓝烟姐说,当初你不是为了救那个可恶的杀手才出去的吗?后来就失踪了。所以这半年来我们一直在找寻天下第一杀手的行踪,前两天可让我探听到了。”

步杀对紫宣的指控毫不理会,淡淡道:“想知道的话,自己去问祈然吧。”

说完转身往屋内走去。我在背后气的咬牙切齿,我他妈的XX了你,什么态度嘛!冷血的怪物,杀手!

祈然笑着摇了摇头,对我道:“你大病初愈,别在雨中多呆了,快进去吧。”

我正待答应,却见紫宣姑娘一脸防备和不屑地盯着我的脸,问道:“少主,这个丑八怪是谁啊?”

我无语,姑奶奶,我哪里惹到你了,揭我疮疤?翻翻白眼,真是累啊,还不如回去睡觉。

祈然声音一寒,喝道:“小宣,你再这么无理,就自己回冰凌城去!”

紫宣小脸一垮,忙低声求饶道;“我知道错了,少主,小宣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就让我跟着伺候吧!”

“冰依。”祈然叫住了已经走到一半的我,他的眼里有些惴惴不安,“小宣她,不是故意的。”

我洒然一笑,道:“我知道的,先进去了。”

说完,转身就走。

心里象压了千钧重石,喘不过气来。就知道他是烂好人,拼命地想让身边的每个人不受伤害,拼命地将别人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那一瞬间我真的很想大声质问他,这样活着,每时每刻为别人而活,不会觉得疲累吗?

我们现在住的地方是一个大宅院,风水格局景致都好的不得了,更恐怖的是还有个杨柳扶岸的大湖。这简直比我家那幢豪宅还高一档次嘛!

本来还很奇怪为什么祈然和步杀两个人可以住进这么豪华的地方。平常看他们花钱大手大脚的,也不计较我白吃白住,却从来没有手头紧缺的时候。现在总算明白了,敢情我这是傍到大款了,一个国家的王子啊!吃他一生都不可能被吃穷。

说起国家。冰凌到底是什么国家?四周也没有哪个国家是叫冰凌的啊!本来我对这些八卦消息也是没什么兴趣的,可是今天被步杀这么莫名一激,反倒非知道不可了。不行,改天一定要好好问问祈然。

正胡思乱想着,敲门声响起,我浑浑噩噩地站起来开门。怎么也没想到迎面就是一个纤纤玉掌,饶是我身手敏捷,马上向后退了一步,也还是没有躲开。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痛。

不出所料,眼前正是紫宣大美女,圆睁着双眼怒视我。我想如果眼光可以杀人的话,我早死了七八百遍了。

“你这个丑八怪,凭什么呆在少主身边?不要以为少主对你好点,就可以飞上枝头做凤凰。我告诉你冰凌的后宫绝容不下你这种低俗之人。”

后宫?祈然的后宫?虽然明知道在这种时候不该发笑,但我还是忍不住轻笑出声来,笑声渐大,甚至弯下腰去连眼泪都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