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七姨的眼中,石闲并不是贪心的姑娘,她的沉默寡言且不好接近,又因为下了台之后总是一副面如寒霜的模样,在春风城这么多年除了秦淮也没有什么朋友。
在一般的公子看来,淮竹姑娘虽然神秘,但是真要说冷漠…那还是要数四苑的石姑娘。
七姨嘴唇紧抿,一时语结,她转过头看向画卷,红裙的少女似是一朵幽然的莲花,浑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其实石闲这般清冷、和光同尘的性子很像是她年轻的时候。
这一点也不夸张。
柳青萝也说过的,石闲从样貌、性格、气质都像极了七姨。
石闲应该是一个女神级别的姑娘。
她的确也是——在不牵扯到十娘和她身边的姑娘之时。
“好好的丫头,现如今怎么变成了一个女赖子?十娘,你是怎么把她养成现如今的模样的。”七姨无奈的说道:“四闲真的…打过杜七的主意?”
“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杜十娘说道:“她有刻意的去占妮子的便宜,不过杜七那妮子太单纯,四闲估计是觉得欺负她没有什么意思,也没有做的太过分。”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你这么一说也有道理。”七姨叹息说道:“仔细想想,四闲得不到你…就想得到你身边丫头。”
那丫头不会是以为只要把杜十娘身边的人都变成她的,就可以把十娘包围起来吧。
“翠儿?”杜十娘说道:“是翠儿先喜欢四闲的,不过您也知道,不会有人讨厌翠儿的…所以四闲也算是半推半就的接受了。”
“十娘,你说翠儿和石闲不会成为对食吧。”七姨突发奇想。
杜十娘直接摇头:“怎么可能,先不说婵儿会不会恼怒,翠儿定是第一个不同意。”
“也是,在翠儿眼里,四闲应该是属于你的。”七姨抿嘴一笑,说道:“从七姑娘入了园子后,四闲的性子也愈发的跳脱,是好事。”
“我也没说是坏事。”杜十娘眼角泪痣上抬了微弱的角度,她长长的叹息:“其实…我还是很喜欢她面对外人那寒霜一样的脸色的,着实…让人心动。”
这是真话。
可惜,在杜十娘面前,石闲要么是口不对心的傻姑娘,要么是下流的女赖子,让杜十娘除了无奈再也说不出别的什么来。
“你心动是好看的姑娘吗,呸。”七姨捏着杜十娘的脸。
“好色有什么不好?”杜十娘随口说着,旋即摇头:“还好她及时放弃了勾引我家的傻丫头,不然…我该是会见她一次,轰她出去一次。”
“你忽然的和我说四闲的坏话,应该是有其他的事情要说吧。”七姨换了一个舒适的姿势躺着,转头说道:“你想说什么,说。”
“七姨还是这么懂我。”杜十娘抱住七姨的一只手,小声说道:“我答应了阿寻,等庙会之后就去她那儿住一段时间,陪她好好玩玩。”
“秋水楼?红吟?”七姨点头:“红吟虽然也喜欢你,不过红丫头比起四闲知礼,很讨人喜欢。”
“是啊,她这些年帮了我许多,正巧…我也想念秋水楼的姐妹了,去住一段时间也好。”杜十娘说着,眼神有些恍惚。
其实她想要去秋水楼陪红吟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弥补一下她这些年对于平娘的疏远,以及想要尽可能多的从平娘口中了解修仙界的事。
七姨看着杜十娘眼神躲闪,有些奇怪,可女儿不想说她也不会问,便说道:“你答应红吟去秋水楼住,四闲就没有吃醋?”
“还没吃醋呢,那酸味就呛人。”杜十娘没好气的说道:“阿寻没招惹她,她也招惹不起阿寻,我就没有理会。”
七姨闻言,十分的无奈。
难道十娘没有发现,她其实很会勾人吗?
石闲,红吟,流萤…还有许许多多的姑娘,光是七姨就知道几个已经结成对食了但是仍旧对杜十娘抱有憧憬的姑娘。
十娘不花心,但是却不懂得收敛自己的魅力。
就如同红吟,她是典型的春风城式姑娘…明白感情对于姑娘来说毒药,深刻了解“登台扫娥眉,下台卸花妆。”的道理,精通于逢场作戏,即使被春风城的侍卫统领追求都没有丝毫的心动。
但是即使是这样的红吟,一颗心却都系在了杜十娘的身上。
七姨也不觉得奇怪。
在春风城里,仍旧以“阿寻”称呼红吟的,有也只有杜十娘了。
所谓爱慕,都是诞生在细微的日常中的,不说就不会没有人知晓。
这声“阿寻”对于杜十娘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儿,那她便理所当然的会被红吟爱慕。
七姨叹息,点了点杜十娘的脑袋,嗔道:“十娘,你也是能作孽。”
“我怎么了?”杜十娘被七姨的视线绕糊涂了,疑惑不已。
“没什么。”七姨摇头:“你继续说。”
“哦。”杜十娘箍着七姨的手,担忧说道:“我去阿寻家里住的话,定是茶会不断,应该没有什么时间回来,到时候您可得帮我盯着点四闲,不忙的时候…她说不定都会在十楼住下来。”
“你怕她勾杜七?”七姨笑出了声音:“不是有翠儿看着吗?”
“那个小二五,小细作,她能保护住自己就不错了,还能看着杜七?”杜十娘咬牙。
“净瞎操心,七姑娘得傻成什么样子才能被四闲勾着魂?”七姨哈哈笑着,觉得自家女儿很好笑。
“别笑了,别笑了,我这不是怕万一吗?”杜十娘说道:“主要是您看着点她,别让她喝多了,我是怕四闲喝多了作妖。”
七姨收起了笑容,认真了一些:“你还别说,她若是醉了,说不定还真的能把七姑娘按趴下。”
“谁说不是呢?妮子没一点力气,一推就倒。明灯和翠儿靠不住,还是得看您。”杜十娘说道。
“行,到时候我搬过去住就是了。”七姨答应了杜十娘。
杜十娘笑了,她松了一口气:“那我就安心了,只要四闲不发酒疯,她也就不会做出格的事。您不知道,妮子今天化了妆,四闲看着她的眼神…像是要一口将她吃了似得。”
“杜七今个是很好看,勾人的紧。”七姨点点头,心道杜十娘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石闲知道杜十娘在秋水楼左拥右抱,能不“借酒消愁”吗?
喝醉了是极有可能的。
七姨忽然说道:“其实勾七姑娘的魂应该没有什么难度吧,都不用四闲喝醉,说不定是七姑娘主动呢。”
“不难?”杜十娘一愣:“七姨是什么意思?”
七姨掰弄着手指,接着竖起三根手指,说道:“光是我知晓的就有三个…成功的。”
“嗯?”杜十娘心神晃动。
七姨什么意思?
是说有三个人成功勾上了她家的丫头?
“不可能的,她身边的事儿都会与我说的。”杜十娘急着说道:“即便是徐青山徐公子,妮子也没有多看他一眼。”
“我还能能骗你不成。”七姨不过寥寥数语就轻飘飘地堵了杜十娘的嘴:“我记得,连韵和柳依依就做到了吧。”
杜十娘先是一愣,随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捧起七姨的手,一口在她的手腕上留下的小巧的压印,十分不满的说道:“蜜饯和包子您就说蜜饯和包子,讲这么暧昧做什么。”
某种意义上,七姨说的是对的。
蜜饯真是把杜七勾的死死的,几天不见就坐立不安…
“你再咬我,我就把你牙拔了。”七姨抓着杜十娘的头发,见到杜十娘得意的眯着眼睛,嗔道:“别的姑娘家到了这个年纪是看好看的人,你家的丫头却只会被吃的勾到?十娘…你得想想你这个娘亲是怎么做的。”
“被吃的勾了魂,好过被男人勾了魂。”杜十娘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七姨列出了三个能够勾住杜七的,可蜜饯与包子加起来不过两个。
那么第三个是什么?
杜十娘没有问,因为她自从离开了望海店之后就没有做过勾人那般不要脸的事儿了。
七姨也不说,因为心照不宣。
“七姨你不能拿一般姑娘家的心思来揣摩杜七的心思,她才不会被美色挡住眼睛。”杜十娘说道。
“你方才还讲,杜七说尊上好看呢,这就忘了?”七姨翘起嘴角:“不想她被旁人拐走,你可得多下心思,抛下足够的饵料,把她紧紧的拴在你身边才行。”
七姨轻轻抓弄着杜十娘的长发:“以你的手段,还不是想把她捏成团就捏成团?”
“哼,我可不舍得。”杜十娘不满的看着七姨,钻进褥子一阵窸窸窣窣后丢出来一件外衣。
“乏了?”七姨问。
“乏了。”杜十娘点头。
“我说的是应对七姑娘。”七姨看着她。
“我说的也是。”杜十娘眉头一挑,她轻轻哼了半句小曲儿,轻巧的说道:“日子还是要过的,只靠想可没用。”
“嗯。”七姨应声,她将褥子往上提了几分,遮住可能钻进去冻着杜十娘的冷风,问道:“要睡一会儿吗?”
“自然是要睡一会儿的,我困也是真的困了。”杜十娘打了个哈欠:“为了小宴不扫大家的兴致,您也得好好休息,别在想着不干净的事了。”
“还不是为了你好?旁人的事我还不屑说。”七姨冷笑一声,随后便收拾收拾,准备好好休息一会。
在七姨躺下后不久,杜十娘兴许是真的乏了,她很快就睡了过去。
七姨望着蜷缩着身子的姑娘,伸手摸了摸杜十娘的脸,看着她面上逐渐沉寂下来的安心,抿嘴笑了笑。
十娘开始为了不想要离开杜七而努力…这真是一件大好事儿。
叹息。
七姨的眼光何其毒辣?
她一眼就看到了杜十娘这般纠结的核心是什么。
说到底,十娘现在的不安就是她苦日子过惯了,习惯了看公子的脸色过日子,习惯了登台演出,习惯了下九流的活。
她那时候赚的银子,一半是挣的是不安心的钱,一半是挣的挨骂的钱。
现在好日子上门,反倒是不知道应该怎么活下去了,会想些有的没的。
说到底,在杜十娘的心里,她本质上还是那个没有入春风城,抚琴知礼的干净少女,而并非是现如今这个“红倌人”。
看看淮沁的丫头,哪个会像杜十娘这般对于自己的身份如此纠结的,早就接受了自己作为角儿的事实了。
也正是因为十娘的心态转变不过来,这些年的委屈求全才将她的心割裂的鲜血淋漓。
七姨感受着杜十娘的轻微的呼吸落在颈间,眼神黯淡的几分。
在杜十娘发现石闲已经不需要她操心之后,好不容易想要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结果一颗心被人踩的稀碎。
导火索还是李孟阳…
有一件事情让七姨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
十娘和李孟阳是六年前就认识的,而十娘之所以心态转变不过来,也是因为李孟阳对她的保护很用心。
一码归一码,她也说不出埋怨的话来,因为是好事。
罢了,自家女儿这般患得患失,还不是她这个做娘亲的没用。
七姨除了心疼,哪里还能生杜十娘的气。
她闭上眼睛,准备如杜十娘说的,好好睡一觉,晚上好不坏了姑娘们的兴致。
今晚,就久违的陪丫头打巧牌吧。
大槐树的影子逐渐扩大,院落静了下来,房间中,本来和石闲相约一同休息的翠儿却睁大了眼睛。看书室wap.kanshu侍 她屏息着,空气凝固。
房间中寂静无声,翠儿的笑容却明媚璀璨,她盯着一袭睡衣,近在咫尺的视线,眼睛都不眨一下。
翠儿心想石姐姐真好看。
都快要有七姑娘好看了。
好不容易能和石闲过二人世界,翠儿哪里舍得睡下。
她还能看上两个时辰。
于是石闲睁开眼,两人彼此对视着,翠儿被抓了个现行,眼里闪过一抹惊慌。
“你看够了吗?”石闲无奈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