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少女当春而有所怀思,又有怀春总多思。
所谓当春,是春天,亦是春风城。春风城有十里春风,皆写作“姑娘”二字。
婵儿想起了自己在杜七这个阶段时候对于男人是不屑一顾的,她满脑子里只有自己的小姐和翠儿。
婵儿这是因为平日里在店里见多了那些将欲望写在脸上的男人,本能的就觉得厌恶,所以即便是少女怀春的年纪…她喜欢的也不是异性,而是姑娘家。
喜欢姑娘家并不意味着就完全无法欣赏男人的俊美,拿石闲举例子,她虽然满心都是杜十娘,但是见到了好看的男人仍然愿意瞧上两眼。
所以婵儿对于杜七忽然的怀春并不意外,只是担忧。
毕竟七姑娘从入城后接触过的男人屈指可数,抛开年龄去看,从师先生到白景天乃至徐青山…哪有几个坏人?
因为没有让姑娘厌恶男人的契机,在姑娘家本能的趋势下,婵儿认为杜七会下意识的将目光放在好看的男人身上。
一想到这,婵儿神色间就多了几分急躁,失了仪态。
云层间,一道道电光穿梭,些许细雨从九天之上落下,打到婵儿的面上时只化作一抹湿润。
冬天的烟雨十分的罕见,但是再罕见也罕见不过七姑娘怀春。
婵儿处在烟雨中,舒适的环境并不能让她轻松,在她的眼里,此时连空气都热得仿佛要燃烧一样。
婵儿有似无地扯了一下嘴角,身子笔直,她目不斜视的盯着杜七,轻声道:“姑娘说自己没有想男人?”
杜七瞧着天上的好风景,许久只简单地“嗯”了一声。
婵儿目光一滞,低下头看着裙裾外的鞋尖,她说道:“没有喜欢的男人,却想要找人要聘礼?难道…七姑娘想的是姑娘家?”
婵儿说着,忽然心里起了几份期待。
方才杜七可是说喜欢她的…
杜七面纱下的唇在婵儿看不到的角度微微地弯了弯,她心想婵儿姐虽然奇怪,但是真的很可爱,让人喜欢。
杜七心想虽然以白龙的底子穿女装也是个绝色,但是他和海棠生了孩子的,哪里能算得上是男人,便摇摇头,说道:“也不是姑娘家。”
婵儿的笑容逐渐消失,她轻轻拉扯着自己的裙子,眼眸幽深的看着杜七。
“姐姐别这么看着我,怪可怕的。”杜七轻声笑着。
“哼,害怕的时候哪里还能笑的出来?”婵儿听着杜七细碎的小声,忍住心里那一抹悸动,没好气的说道:“七姑娘想的是男人,要的是聘礼,还不肯承认吗?”
“我要聘礼和想男人…这话好奇怪。”杜七眨眨眼:“婵儿姐,我是有在想男人的事儿,但是不是姐姐理解中的念头。”
“我才不愿意与姑娘在这儿绕弯子,若是打机锋姑娘去金刚石找小师父去。”婵儿走到树下认真了许多:“是谁?”
婵儿很想知道是什么人勾引了她的姑娘,所以她虽然只说了两个字,但是杜七却能感觉到婵儿是真的严肃了许多。
杜七还在奇怪婵儿究竟在想什么,她随口问道:“婵儿姐认为是谁?”
“我以为是景天公子,毕竟提起兔儿也就是公子了…他也和姑娘单独相处了那么久,面向也过得去。”婵儿摇摇头:“但姑娘说不想把公子聘回来,我便想不出还有谁和兔子有关系…等等。”
婵儿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她身子一颤。
提起兔子,除了白景天,自然就是白景天身边的人。
因为公子的母亲是兔子,所以公子才会是半妖,再抛开主母和淮竹姑娘这种姑娘家…所剩下的就只有一个人了。
尊上?
婵儿瞪大了眼睛,越想越认为自己接近了真相。
花月楼上,因为杜十娘和石闲的表演,淮竹姑娘将尊上也拽过来捧场了…姑娘们虽然表面上没有敢回头去看,但是散场的时候还是瞧上了几眼的。
当时她还和翠儿讨论了几句尊上比前些年更好看了。
以尊上的样貌和人品…简直就是少女怀春时候的完美对象。
“七姑娘。”婵儿小心翼翼的说道:“姑娘方才在想的…不会是尊上吧。”
“唉?!”
和风吹动杜七的面纱,扬起她的惊诧。
“唉!!!”
婵儿更惊讶了。
原来是尊上吗?
原来七姑娘也被尊上的样貌所折服了吗?她还以为七姑娘这样对待干净的人是不会认为男人好看呢!!!
“七、七姑娘你是觉得尊上好看吗?”婵儿问。
“是啊,尊上挺好看的,我也想多瞧两眼。”杜七点点头,因为十娘都唤一声“尊上”,她现在也习惯跟着叫一声了。
“听姑娘唤尊上有些奇怪。”婵儿面露怪异。
“十娘叫得,我自然也叫得。”杜七说道。
同一时间,一座别院的露天石桌旁,白龙兴致正好,在他的面前烫着一壶酒,对面坐着常管家。
白龙已经吃了不少的酒,青年般俊朗的面容仍然如美玉,他笑着要去拿酒壶。
就在此时,一道闪电在白龙正上方的天空炸裂,淡紫色泪光扩散分裂成一丝丝漆黑的恐怖裂缝,盘旋成龙在天上盘旋,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落下去。
有青令,所以漆黑之雷消散的干净。
白龙并未察觉到异常,他无奈拿起酒壶说道:“今年的天气真是奇怪,连绵烟雨与冬雷。”
如果海棠还活着,一定会很喜欢这般烟雨遍布的春风城。
“公子,放着…”老人正要起身,便见到白龙摆摆手,他朗声笑道:“老常,这道路九千里,市井三十年你也辛苦了,我来!”
常管家无奈的坐下,眼看着自家公子将酒水斟慢,这才问道:“公子是遇到什么好事了?若是说和小姐的晚宴…也不至于此。”
“这烟雨…来的真是时候,她最喜欢烟雨了。”白龙将酒杯中的酒水倒在手心,旋即洒在石椅的右侧。
海棠喜欢坐在他的右边。
“烟雨?”常管家微微一怔,旋即便知道公子在说谁了。
不对劲。
以往时候…公子提起她都是心生苦闷的,今个怎么笑出了声?
“没有什么话是不能与你说的。”白龙起身重新倒了一杯酒,面上是忍不住的笑意。
“我今天得了一幅画。”白龙说着,犹豫后到:“也不是一幅画,该是拓印,那上面…有海棠的样子。”
白龙手舞足蹈像是个孩子,他不舍得拿出戒指里那一幅泼茶画,便对着常管家叙述了许久海棠的样貌。
他说的认真。
管家老人只是看着他的眼睛,听得兴许不是那么认真,毕竟是主母的事儿。
白龙眼神一片澄明,仿若看到了当时绝美的的画面。
海棠齐腰长发束起,集束成冠,用一根绿色的带子绑着,墨色长发散乱绞于衣领处,黏黏的沾满了面容,但是她仍旧跪坐在竹椅一边的泥土中,手中撑着一把高高的芭蕉叶,在给椅子上侧身睡着的青衣姑娘遮风挡雨。
虽然画上的海棠脏兮兮的,拿着一根芭蕉叶伺候着某个姑娘,但是那可爱的样子…他今个定时会欣赏山一整夜。
“这可真是一件好事。”常管家想着白龙满屋子的画卷,很为自家公子高兴。
“老常,海棠一直惦记的人我也有了头绪,该是对她而言是娘亲、或者小姐一样的人。”白龙想起了画卷上的细节,深吸一口气。
也是在烟雨中。
柔和细雨下,有青衣女人慵懒的躺在竹椅上,似是在小憩,只是一个背影却给人一种仪态万端之感。
那是个比海棠成熟的多的姑娘。
“这也是一件好事,公子也该是能安心了。”常管家轻声道,他虽然对于公子忽然的说法很意外…神秘的姑娘居然有一个更神秘的身世。
只是作为管家,他需要做的只是倾听。
“老常,我可不是担心海棠在想的是什么男人,对于我自己的魅力,我还是有几分自信的。”白龙忽然解释道。
老人抿嘴一笑,连连点头:“公子说的是,公子说的是。”
白龙也不解释,他喝着酒,收起了笑容,想起了自己的青令,眉宇间的疑惑又浓重了许多:“你说…青衣姑娘是什么人呢?”
“公子的长辈。”老人说道。
“自然是长辈。”白龙点头,他想着自己房间中的东西,说道:“我这儿有她留下的一部分,老常,这些年让你收集的物件都准备的怎么样了?”
“回公子,差不多有一屋子了。”常管事说道。
“一直没有与你说,这该算是聘礼。”白龙说道。
“聘礼?”常管事一怔,正要询问便听到白龙说道:“我并不是要续弦,这聘礼…也是海棠要求的物件。”
常管事没有接话,因为对于白龙和海棠的事情他了解的并不多。
白龙仰头,感受着漫天烟雨,摇头说道:“她走之前吩咐了许多事情,现在看来,海棠是妖…她的娘亲自然也是妖,说不得还是大妖。”
海棠留下了许多的想要他去做的事情,但是他都想不明白,聘礼只是其中一件,其他的也多是正月十八成婚这种匪夷所思的要求。
随着一幅画的出现,海棠家人的线索浮出水面,聘礼算是有了个说头。
私自拐走人家的女儿,还让她遭遇不测…
海棠难道是觉得这所谓的迟到了聘礼能压下她亲人的怒气吗?
烟雨下,白龙心想从画上看,自己的丈母娘也是喜好烟雨天的姑娘…他也不怕见她。
见了面,该是先道歉?
庭院中,婵儿无奈的看着杜七:“七姑娘现在倒是承认了,方才怎么不承认?”
“我承认什么了?尊上是很好看啊,也不只是好看,他的性格也很好,是个温柔的人。”杜七说着,心想若是不好看,怎么能在已经有了一个孩子的情况下还要生一个?
倘若不温柔,更不可能由着海棠的性子在事宜殡葬的正月十八和她成婚。
杜七说着,想起了严天心的母亲,那女人都在想着填房的事情就足以看出来人都是害怕孤独的,海棠也走了那么多年了,白龙条件这么好却没有续弦,值得夸奖。
杜七便补充道:“尊上也是个专情的人吧。”
“…”婵儿鼓着腮,嗔道:“我可没听见七姑娘这般夸赞过其他的男人,但是尊上…也配得上。”
听着杜七一系列的夸奖,婵儿已经确认了杜七对于尊上有着非同一般的感情。
“配不配的上我说的也不算。”杜七心想婵儿分明不知晓海棠的事情,饶有兴趣的说道:“我想找尊上要聘礼的事儿姐姐也能猜得到?这可真是有趣。”
“姑娘想的人是…尊上,我一点也不奇怪。”婵儿摇摇头,轻轻牵住杜七的手。
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七姑娘心心念念的是白龙后,婵儿莫名松了一口气。
兴许是出于对尊上的信任,知晓那个男人绝对不会对七姑娘出手…和白景天、徐青山这种危险人物完全不同。
又兴许是春风城里的姑娘大多都喜欢尊上,多一个七姑娘的憧憬也没什么。
虽然惊讶,但是也没有哪个规矩说七姑娘不能喜欢男人。
婵儿一直觉得姑娘就是姑娘,她是什么模样都是正确的。
“七姑娘想向尊上要聘礼?可没有这样做的。”婵儿无奈说道。
“为什么?我这也是合乎规矩的。”杜七说道。
“聘猫的规矩是聘猫的规矩,尊上…怎么说呢,咱们城里喜欢他的姑娘可多着呢。”婵儿说道。
“喜欢他的人多…那保持不吃醋一定也是很困难的事情。”杜七心道海棠也很难,毕竟是受欢迎的男人。
“倘若我也喜欢尊上,姑娘吃醋吗?”婵儿问。
“我?与我有什么关系。”杜七摇头,吃醋的人是海棠,哪怕婵儿喜欢白龙,因为都是身边的姑娘,她不会说偏袒谁。
也不是。
白龙是海棠的丈夫,那自然是要偏袒海棠的。
“插足旁人得婚姻可不好。”杜七提醒婵儿。
婵儿松了一口气,心想还好姑娘对尊上的只是最初级的喜欢,而且自然将这份感情定义为“插足”。
姑娘知人事人情,能看清楚怀春的本质,她就更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十姑娘和尊上,姑娘喜欢谁?”婵儿想了想,问了一个有些蠢笨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