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韵走过来,明灯跟在她身后。
杜七看着明灯手上的红绳,问道:“这是?”
“哦,我教明灯翻花绳呢…依依觉得没意思,从不陪我。”连韵说着,转身摸了摸明灯那对略微潮湿的耳朵。
明灯红着脸将红绳背在身后。
柳依依嗔道:“你就知道玩,除了凫水也不教丫头些有用的。”
“我什么都不会,教她什么?”连韵理直气壮。
柳依依扶额,说不出话来。
连韵一把抱住杜七,笑着道:“阿七,你叫我做什么?”
“没什么…凫水我已经会了,明灯和你学的怎么样了?”杜七问。
连韵负责明灯,柳依依负责她,现在是这个分配。
“明灯是狸花,天性畏水…”连韵一本正经的说着,话锋一转:“不过丫头聪明,早就学会了,明灯,给你家小姐展示一下咱们的成果。”
明灯点点头,一跃入清池,直接没入水下消失不见,那稍深一些的池中只能瞧见明灯灵动的影子。
柳依依很满意,心道连韵教明灯还算用心,感叹道:“这孩子也不知是狸花还是鱼儿…真是机灵。”
“也不看是谁教的。”连韵抱着杜七的手臂,说道:“丫头精力过绝常人,她怎得不觉得累?阿七,明灯真的是你说的那样,一直是个病秧子?”
杜七说道:“明灯刚下床时候,走路先迈哪只脚都不清楚,头几天基本上天天都要摔上三次。”
“真是奇了。”连韵发出啧啧声,道:“她气息够长的…我都憋不了那么久。”
“叫她上来,刚学会,再呛着。”柳依依嗔道。
连韵摆摆手,走到汤池边,喊道:“好了,上来罢!”
明灯身子减速,缓缓靠岸,拉住连韵的手被她拽上来,随后围上浴巾站到杜七身旁,大气不喘一口,气息依旧沉稳绵长。
柳依依惊讶道:“我现在知道阿七你为什么说师先生认为她是个好苗子了。”
杜七望着明灯那软踏踏的耳朵,发觉以往硬楞楞的耳朵整个贴在头上,忍不住伸手捏了捏。
“小姐…”明灯红着脸。
连韵却已经习以为常,摊手道:“丫头说是耳朵进水会痒。”
“原来是这样。”杜七表示知晓了。
连韵目不转睛的看着主仆互动,眼睛眯成一条缝隙。
明灯的出现几乎颠覆了她对于半妖的认知,这是她第一次发觉半妖原来是那般可爱的。
当然连韵也知道不是半妖可爱,而是明灯可爱。
明灯甩甩头,水花飞溅,旋即抬头看着自家小姐。
她不明白小姐为什么要自己也跟着学凫水,不过小姐自然有小姐的道理,她也不问,只需要听话就好。
杜七心想原来明灯这么厉害,这么一来,有她帮助希望该是会大许多。
或者说,明灯才是主力。
杜七心道若是事情做成了,不说全让十娘出,可至少拿出一点来用还是可以的,不然自己真把寸心…对了,不能再叫寸心了,现在应该是叫白玉盘,玉儿。
等她靠着自己将玉儿赎出来,只怕明灯都长大了。
对于她来说不过一瞬间的功夫,可明灯定是等不了那么久的。
所以从现在开始就要做足准备。
“柳姐姐,我接下来几日有几个姐姐的病症要看,她们约了午后,接下来几日没有空闲的时间,我与秦姐姐说过了,你们若是来这歇息就把明灯带上,再练练她。”杜七说道。
“我们?”连韵眨眨眼:“我倒是无所谓。”
明灯急着道:“小姐…”
“出诊,你帮不到我,练好水性,多熟悉熟悉。”杜七说道。
明灯沉默片刻,只得认下。
她不知晓原来自己学好游水是那么重要的事情?小姐不用她看着药房也要她与连韵学习…
“怎么,你不想与我一起?”连韵故作不快。
明灯连连摆手,小脸涨得通红。
“你别欺负她。”柳依依敲了连韵的脑袋,旋即回身对杜七说道:“若是药房不忙,带她一起也没什么,就当是玩了。”
“嗯。”杜七轻笑。
她就说有事情找柳依依就好。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后几日杜七一个人出诊,连韵和柳依依有空就来药房带明灯来秦淮的院子玩,顺便锻炼水性。
晚上。
书房,一缕青烟顺着铜刻香籇飘落至雪暗天。
杜七拎着一壶茶走进来,放到桌面上后在杜十娘身旁坐下。
杜十娘正擦拭着膝上古琴,头也不抬,问道:“石婴怎么样了?”
“刚换了药。”杜七说道。
杜十娘手指小心翼翼问的掠过琴头,顺势说道:“什么时候能清醒?不是该醒了?”
“按医书上的是该醒了,只是伤石姐姐的不是普通人,可能还要过些时日。”杜七解释道。
杜十娘叹息,抬头叹息道:“你就知道给你翠儿姐找麻烦,这几日对她好些。”
“嗯。”杜七点点头,随后望着杜十娘怀里的七弦琴,问道:“十娘,这张琴是叫归桑对吧,十娘取琴出来难道是要…”
“很晚了,你想多了。”杜十娘起身,将古琴置入琴盒后说道:“这张琴用的最多,磨损虽说不严重…需要偶尔取出来瞧瞧,不能置闲太久…”
“以前怎么没见过十娘施弄它。”杜七问。
杜十娘倒了一杯热茶,呡了一口后说道:“总不能事事都依赖你翠儿姐,再说了…这琴以后是要给你用的,自是要多用些心思。”
“给我…用?”杜七一怔。
“不是说日后要随我学琴?”杜十娘问。
“要学。”杜七说道。
杜十娘放下茶杯,说道:“你可别看不上我这三张木琴,店里姑娘都惦记着呢,就算归桑因为我的缘故摔损了一些,可给你做传家宝还是绰绰有余的。”
“传家宝…”杜七眨眨眼。
杜十娘也不是在开玩笑。
若是她真的遇到了什么困境,这三张木琴能换到的银子也是一个很夸张的数字。
之所以没有这么做,只是因为在这乱世,数字再多也始终是数字。
说着,杜十娘摇摇头:“桐木作面,梓木为底,青木制琴轸,轻金点琴徽…材质、手法全都上佳,这样的琴岂是花银子能买得到的?现在想来,我可真是占了平娘便宜,那么点银子就换来了三张琴。”
“祝姐姐说她喜欢十娘。”杜七说道。
“我知晓,只是我没脸见她。”杜十娘叹息:“我与你说这个做什么?”
见到以往的物件容易被触动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尤其是在她已经丢失大部分寄托着情丝的物件之后,能够睹物思情的物件就更少了。
杜十娘想着,打开书房的抽屉,望着那朵小白花怔怔的出神。
杜七看着杜十娘沉默的样子,知晓她在想什么。
十娘是念旧的人。
所以她当初才被杜十娘的指尖萤火吸引至今。
即使是一朵葱莲十娘都这般用心的保养,时不时拿出来瞧瞧…那么十娘其他的“宝物”呢?
石闲与杜七说过一些她和杜十娘小时候的事情。
那时候杜十娘教她刺绣,做出了许多小玩意。
石闲的遗憾和后怕杜七看在眼里,所以自然是明白的。
那些小物件都在十娘的百宝箱里,随着那些珠宝银钱沉入了天望海底,不知被卷入了何方。
这才是她想要找回十娘百宝箱、练习凫水的真正原因。
杜七觉得那天望海并不大,找起来不会太麻烦。
她抬头望着杜十娘脸上映着烛光的面纱心道她也不许麻烦,因为那是十娘重要的东西,明灯那么厉害,等明灯精通水性之后…她就想个法子说服十娘,让她允许自己去寻找。
“十娘,四闲姐说你喜欢去天望山看海,怎么不去了。”杜七问。
杜十娘瞪了杜七一眼,说道:“会不会说话?那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崖边风大,若是掉下去了怎么得了。”
“那十娘以往还总去看。”
“现在可不一样,我惜命的很。”杜十娘看着抽屉中的小百花,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随后抬头说道:“我方才修琴的时候想起一件事,我现在不是有三张琴吗。”
“嗯,归桑、过南风…还有一张我不知道。”杜七表示知晓。
“你倒是记得清楚。”杜十娘轻笑。
归桑是她幼小时思家之琴。
南风知我意曾是少女情丝之琴,现在情丝也随着浴室玄关衣柜中的那一块庭玉而消散,所以名称变成了过南风。
至于说第三张琴是新琴。
本来是嫁了良人再用,现在也没机会了。
将来这张琴还是杜七的,取名字的事情还是交给杜七好了。
“第三张你不知道就对了,我还没起名字呢。”杜十娘说道。
杜七想起了什么,说道:“红吟姐说她认为这张琴应该有名字。”
“阿寻说什么?”杜十娘有些好奇。
杜七看起来疑惑的说道:“十七,红吟姐说按照规矩该这么叫…十娘,我不明白为什么,这是依照的什么规矩?”
“十七?”杜十娘心道那女人整天与杜七都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对?那是七十?”杜七问。
“七十,呸,我还古稀呢。”杜十娘啐了一口,说道;“我说没有名字就没有,也没有什么规矩,我说是喜欢,叫它翠儿都行。”
杜七闻言,想起了红吟说过的,问道:“十娘,你喜欢翠儿姐?”
“死丫头,我当你真什么都不知道呢,合着在这吊我的话。”杜十娘气的捏住杜七的脸:“阿寻也是,什么都与你说,我明个就是找她算账。”
杜十娘意外这张琴命名的规矩被杜七知道了,可是却不觉得是见不得人的事情。
以良人为名,本就是红倌人最想要的东西。
想杜七这般带着干净的身子跑过来姓杜的傻姑娘可是很少见的。
“十娘,十七其实挺好听的,就是我不是红吟姐说的什么良人。”杜七说道。
“你还算有自知之明。”杜十娘说着,心里慌慌的。
需要换个话题,杜十娘顺势说道:“琴房那张过南风你没事可以去瞧瞧,从现在起,过南风那张琴就是你的了,这张归桑我用的最多,还舍不得给你。
“现在就给我?十娘,我还没学琴呢。”杜七意外道。
“给你你就拿着。”杜十娘拉住杜七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腿上,这才说道:“我也就是你说,你的不就是我的?”
杜七心想这可不符合规矩,便回头说道:“十娘,我的东西是我的,十娘若是要才是十娘的。”
“你的东西,我向你要你给是不给。”杜十娘认真。
杜七仔细思考了一会,轻轻点头。
“臭丫头!”
杜十娘一把推开杜七,冷着脸道:“居然还需要仔细去想…”
“…”杜七后退几步,叹息一声。
十娘又闹脾气了。
“十娘,我都给你就是了。”杜七又说道。
那自然是晚了的。
杜十娘看起来真的生气了。
“离开我的书房,我现在看着你就来气。”杜十娘冷笑。
“时候不早,我去洗澡了。”杜七说道。
杜十娘的冷笑才笑了一半,闻言叮嘱道:“热水才烧不久,你用之前试试水温,别冻着了,还有好好洗洗,给石婴上药弄得一股子味道。”
“嗯。”杜七应声,歪头问:“十娘不生气了?”
“我数三声,给我滚。”杜十娘指着那书房的大门。
“一。”
“二。”
听着杜十娘开始数数,杜七带着几分无奈转身离开。
十娘总是这样,和四闲姐愈发接近了,明明就没生气…
浴室中。
杜七试了水温,褪了衣裳,打开玄关衣柜瞧了一眼。
有庭玉闪闪发光。
这是十娘故人送给十娘的东西。
杜七心想自己有那么多的故人,收到的东西应该不计其数,可是都放在哪儿了?
她身上没有,又和十娘一样是念旧的人自然不可能丢掉,所以定然是像十娘放在百宝箱一样,也存在了一处…只是暂时也想不起来。
也不知都是些什么物件。
她方才的思考就是在想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