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这不符合规矩…”侍女急着跟上来。
当然已经晚了,漆木门被暴躁的推开,门框狠狠砸在窗棂上,如若惊雷。
无礼之人已经闯入了雅间,带来了不一样的气息。
今天注定杜十娘想要带姑娘好好放松的愿望无法实现。
杜十娘正准备夹下烤鱼的手微微一僵,便将火钳置于桌面,对着那一脸为难的侍女说道:“你先退下吧。”
侍女看了一眼身前的少年,犹豫之后,转身离开。
杜十娘看起来很平静,可在杜七眼里又是另一番光景,杜七便看着这闯入的无礼之徒。
那是一个不满双十的少年,淡紫色的软稠衣料上面绣着大朵海棠花,针脚仔细,绣线泛着淡淡的华光,一看便是上等巧手的绣娘才能针织而成,衣边盖脚,清晰可见边角绣着明金丝,那是上好黄金制作的金线。
整件衣料有着淡淡的雅致,每一处都透着精心设计和裁剪,张扬而华丽。
即便是偏小的南离国,金丝也只有皇家中人可以使用,哪怕只是边角的金丝,也绝不是这在春风楼用餐的姑娘可以得罪的。
好衣服。
却穿在了一个登徒子身上。
杜七皱眉,下意识便要挡在杜十娘身前,却被十娘轻轻一推。
杜十娘轻轻说道:“出去待一会。”
杜七摇头。
杜十娘说道:“听话。”
杜七面露难色,可那紫衣少年马上给她解了围。
只听他说:“我让你们走了吗?”
少年言语锋锐,剑眉星目,此时已经是有了几分上位着的气息。
有少年堵在门前,杜七便是想出去也没有办法,杜十娘只能让杜七在她身后站着,自己前往接待“客人”。
杜十娘行至少年前面,望着这个比她还要矮一些的人,半屈膝行了一礼,说道:“李公子,恕十娘招待不周。”
“哦?”少年唇角轻蔑,他无视了杜十娘的礼节,几步掠过了屈身的杜十娘,走到了餐桌前,在那里坐下,看着桌面上烤好的鱼,随口说道:“这个也能吃?我们李府哪怕是狗也不会吃这过了时节的死鱼。”
杜十娘转过身,保持着屈身的姿势,平静的说道:“我等贫贱之人与公子自是无法相提并论。”
少年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城府颠簸,很是不爽,转眼又是一笑,让十娘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摆弄着火钳。
少年夹着那鱼,将其扔进了尚未熄灭的炭火中,满意的擦擦手,后说道:“嫂子,你猜我为什么来。”
青裙子姑娘站在窗边,视线移至窗外,她心想明明十娘比这人要高,却屈着身。
那烟雨大了一些,天上起了雷光。
杜十娘没有抬头,说道:“公子说笑了。”
“那是我认错人了吗?”少年摸了摸下巴,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人,“嘀咕”道:“那也许是认错人了吧,倒是我的错,不过听说这春风城有一个什么红倌人居然臆想入我李府给我大兄做妾,你说说是不是很可笑。”
杜十娘说道:“回公子,是很可笑。”
少年点点头,说道:“你起身。”
杜十娘撤了礼节,面上比往常白了一些。
“长得蛮好看的。”少年说道。
杜十娘说道:“谢公子夸奖。”
少年自怀中取出一张黄纸,杜十娘身子一颤,便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
少年说道:“我演累了,说开吧。”
杜十娘没有说话。
少年说道:“虽是我大兄弃了你,可我那未过门的真正嫂子还是听说了这件事,你应该晓得,天家的公主总是有几分脾气,这几天是气的茶不思饭不下,要是气坏了身子,那别说你,纵是我们李家也顶不住那天威,所以…”
他言止于此。
杜十娘只能问道:“十娘应该做什么。”
少年敲了敲桌面,意有所指的说道:“我那嫂子听闻你有几分姿色,担忧大兄还对你有所留恋。”
杜十娘面色惨白。
少年见状微微一笑,将那黄纸轻轻推至桌面,态度似乎好了一些,他说道:“太乙有怜悯之心,只要嫂嫂签了这契,我便可向天家求情免了嫂嫂的难,到时候在天家那边做一个侍女,虽当不上我李家的妾,可也胜过这一身青衣,嫂嫂以为如何。”
杜十娘接过黄纸,终是没有了一丁点血色。
这是一张卖身契。
买的当然不是她这残花败柳之身。
她杜十娘现在已是一无所有,唯一还值得签名的便只有窗边那位青裙姑娘。
原来是这样。
杜十娘什么都明白了。
她就知道李太乙这纨绔来找她没有好事,原来是知晓了杜七在这春风城公子间的人气,要面子来了。
和他那位大兄当真是一模一样。
不,更要无耻。
“那这位…便是杜七姑娘了吧。”李太乙转过身,看着窗前的杜七,丝毫不掩饰眼中的痴迷与占有欲。
“当真俊俏,怪不得张兄一见面就和我提起你,也难怪可以让那些五陵子一直惦记着。”李太乙丝毫不吝惜对杜七的夸赞,他说道:“放心吧,我尚未有亲,跟了我不会亏待了你。”
能让他在这秋节上大大露一次脸,别说一个偏房,就算是再添些宝物也未尝不可。
姑娘不妄动的规矩他当然知道,可是这杜七偏偏是杜十娘的姑娘,杜十娘又和他大兄有那么一段经历,不利用那不是傻吗?
李太乙自认不比兄长李甲差,当然不是傻的人,他起身对着杜七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说道:“七姑娘,走近些让我仔细瞧瞧你。”
杜七这才转过头,看着眼前的少年,寸步未动。
李太乙便又叫唤了一声。
杜七视若无物。
烤鱼在炭火中滋滋冒烟,气味让人无法忍耐,窗外的雨也彻底从烟雨化作暴雨,冲刷着金风楼和春风城的一切,而杜七只是平静的看着在一旁握着黄纸发怔的杜十娘。
李太乙心道一个角儿捡回来的姑娘,装什么样,他怒而起身,骂道:“你聋了吗!!”
话音刚落,似是有一根弦断了。
一道炸雷在金风楼窗边炸开,将少年话语埋没在雷声中,耀目光华闪烁,剥夺了几人的视线,不小的冲击力将这桌面掀翻,炭火滚了一地,雨水落至炭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白烟呛人。
应是有雷先有电的,这次却并非如此。
远处,穹顶倾覆,雷光所过之处,一道道漆黑裂缝凭空出现,夹在在暴雨间,如同一条条黑龙不断酝酿。
巨网笼罩了整个春风城,无论是何人都在抬头看着那可怖的天空。
城内。
震天巨响将师先生的筷子惊落在地,许久没有缓过神来,他起身看着漫天雷光,眼中是惊骇。
雷光携天威而至,所落之域会封印一切修为,此时的师先生便是那最普通的凡人,只要一把刀便可以杀死这位绝云宗的长老。
师先生安抚了七姨,走到那柳树下,抬头看着那布满裂缝的天空。
在普通人眼里,只是一场雷雨,可是在修士眼里,这便是大劫。
有前辈度天劫?在这春风城?
师先生想起了什么,眼里是深深的恐惧。
世界上有一个规矩。
妖孽出,天必灭之。
要么是有前辈在春风城渡劫。
要么,世有妖孽诞生,就像两年前那踏着漫天雷电,自这南荒走出的无天大圣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