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身子被人轻轻拥住,落入温暖的怀抱,嫉妒深陷过往的哀思才稍稍清明些。
困在迷雾中彷徨不前的少年,被一双温柔有力的手掌猛然拉回时间的正轨中。
“不是说交给我审判吗?”
清冽的女声贴着耳膜传入。
“我判你无罪。”
男人的呼吸陡然急促,下巴抵在少女的肩头,狭长眸中隐隐有什么在颤动。
他说自己杀了人放了火,把整个村庄烧的干干净净。
他说自己十恶不赦,不该活到现在。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几分清醒,只记得对方听完后很平静的在问【什么原因?】
没有斥责,没有怒气,没有想象中的厌恶,他的心脏忽然干燥的只要迸溅进一个火星就会点燃,如同烟花升上最高点,满胀到酥酥麻麻的炸开。
隐秘的,难以启齿的矫情和渴望,被人如海浪宽广的包容。
想被人打捞起,想身侧始终有人站在同一线,想被理解,想被信任,想活下去。
【我来查清。】
【我来审判。】
【季景深,你没罪。】
小师妹,太犯规了,在这种时候说这些话。
他的灵魂颤栗的脱离泥沼,飘向洁白的云端。
嫉妒喉结艰涩滚动,垂在身侧的手臂慢慢抬起想要珍重的回抱住她,这时立于墙头之上的魏景舟忽而一笑,唇角勾出诡异的弧度。
“先生!!!你不是最厉害的医师吗,为什么一个人也救不活,明明我们那么信任你,把全部都托付给了你!!!”
“好疼啊!好疼啊先生!我和弟弟一定是喝了你的血液才死的那么快!先生我好恨!!!”
“你派我去官府,我惨死水沟连妻儿最后一面都未见上,季景深,我恨你!我恨你!!!”
他的面前站了一排又一排的人,面无表情的玉春,歇斯底里的姐弟,满脸恨意的赵叔,拄着拐杖的村长……
嫉妒像被什么控制了般,手臂最终还是没有熨贴上少女的后背,他的眼神开始涣散,耳边是一道道凄厉惨痛,恨意蚀骨的指责。
“先生!!!火烧的我好痛啊!烧的我不得安息!!!”
“为什么只有你活了下来,为什么!季景深你该死!!!”
察觉他身体僵直,眸中晃起破碎的光,菩然担忧:“怎么了?”
少女的模样变了,变做面如傅粉,芝兰玉树的少年郎。
在嫉妒眼中,那赫然是年少时的自己。
“杀了她……”
“杀了懦弱无能,被全村憎恶的她……”
魏景舟低声蛊惑,对着菩然遥遥一指。
嫉妒茫然望向四周的村民,在他们殷切的注视下,他的手臂有如被白色丝线高高吊起,操控着一下将菩然按倒在地。
菩然侧头,目光不善的与墙头的男人对上。
你唤我来就是这目的?看我们自相残杀?
魏景舟眼中带笑,诚然如此。
她躺在地面,表情更显冷清,任由嫉妒跨坐在腰间,虎口张开,双手一点点的钳住细白脖颈。
“你想做什么?”
口吻平静的好像在问今早吃了什么。
在嫉妒眼里则是少年的自己在冷声质问。
做什么?
身下之人便如引颈受戮的天鹅,脆弱致命的雪颈正被自己死死掐在掌心。
空中隐约闪动银白细线,调动他的五指收拢聚力,剥夺少女喉间的氧气。
菩然眯眼,透过虚妄遮人眼的迷雾,瞥见了排列整齐的村民残像,他们正用一种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的狠厉眼神瞪向自己。
她霎时了然,半掀起眼皮望向状态岌岌可危的男人,淡声:“很恨自己?”
恨当时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
现在的你医术当得上一声神医,这场瘟疫如果换做嫉妒而不是季景深,也许结局不会如此惨烈。
遗憾、自责、悔恨,少年时期刻下的心中疤,积攒的所有怨气,都在此时顷刻爆发。
“去死……”
男人头颅低垂,细碎的额发遮住那双温润的丹凤眼,他沉默须臾,失神的呢喃。
“去死……”
菩然可以轻而易举的将他制服,可是抬眼间,心弦忽的不轻不重的被拨动了下,散出细小余音。
她看见他在哭。
滚烫的泪珠坠落间顷刻被冬日的寒气冷却,凉意刺骨的滴在菩然的脸颊。
脆弱破碎的表情像由无数片瓷块拼凑的器皿,眼中的悲伤满到快要溢了出来。
他像在同无可匹敌的怪物抗争,双手拼命的想要从少女颈间抽离,却又颤抖着掐的更紧。
“去死……”
“好。”
少女抬手擦去他眼角的泪珠,表情恬静的应下他的无理要求。
嫉妒一怔,他不知道过去的自己在想什么,只是能明显感觉到对方放弃了抵抗。
随着喉咙被钳制,对方开始蹙眉干咳,咳嗽间,脸侧赤红的宝石耳坠也如孱弱的花枝晃起激烈的弧度。
热烈的红就如枝头露出饱满果粒的石榴,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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