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然脊背贴上冰凉墙壁，她无路可退。

男人俯身偏头看她，浅金色的眼瞳像盛满了整个盛夏的阳光。

莲花流苏耳坠随着他的动作漾起浅波，配着眉间一点朱砂，整张面庞有种近乎令人膜拜的美。

“小石头，猜猜我是谁？”

他双手背后言笑晏晏，眼角眉梢牵起愉快的弧度，红木礼盒握在掌心，仿佛是为少女回答而准备的奖品。

在听到“小石头”三个字时菩然虎躯一震，一双眼睛圆溜溜的像是琉璃珠。

他怎么知道？

难道修为已经高到足以看穿我真身的地步了？

该说不愧是高僧？

菩然心中的警报响个不停，她回想起自己孤苦伶仃的石头生涯，十分确定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未见过这么一个人。

废话。

肯定没见过。

要见过这本书开头就完结了。

她一脸狐疑：“我们以前见过？”

男人弯唇，眉眼显得越发绮丽：“见过，也没见过。”

他的喉结上下滑动，清润的眼底掩藏着无人发觉的欢喜。

就如同长久以来的夙愿终于实现。

涉过黑山白水，跨过无垠浩瀚隔着思念的渺渺长河，口袋里只装有一片花瓣的旅人久经跋涉，终于找到了他的玫瑰。

男人仿佛在极力克制什么，隐约有些颤抖的手指轻轻靠近菩然的脸颊，珍惜的，小心的，像触摸珍宝般，在厘米之隔时又惴惴不安的停了下来。

他胆怯了。

但也只是须臾。

心难耐的发痒，像是患有皮肤饥渴症，对方不来触碰他，他就只能迫不及待的自己贴上去。

菩然眨巴眼，觉得这个人很奇怪。

像在隐忍着什么，又好像在发泄什么。

她一把伸手掐住他拿有红木礼盒的手腕，阻拦下对方想要触碰的动作，换上凶狠表情：“你想做什么？”

“！！！”

肌肤相贴了。

男人忽然别过头，手背抵在唇上不敢再去看她。

金色睫毛半垂，眼底的水光像有风吹过，泛起潋滟波光，一张素白的面皮染上漂亮的薄绯，一时不知是脸更红，还是眉间的朱砂更红。

感觉自己在强迫良家妇男的菩然：“……”

她像只漏气的皮球，干巴巴的放开手，眼神正直又清澈：“那个……你别这样，容易让人误会。”

我是正经人。

心中隐秘的角落如狂风过境，卷出太多无法言说的期待。

男人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所有汹涌而热烈的情绪都被压在眼底。

他将手中的红木盒递给菩然，垂眸看她语气很淡，透露失落：“我还以为我不说，你只是瞧见我就能认出我是谁的。”

接过所谓的见面礼，菩然的表情一时也很怪。

我也纳闷啊。

按理说你这张佛面我见过一次压根就不可能忘。

可现在脑袋都快想秃了，也没有一点印象。

她看看盒子又看看男人。

男人点点头，示意她可以打开。

随着少女打开红盒，他的话也一同响起：

“我知道你所有喜好，也知道你最讨厌什么。”

“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帮你找来。”

“所以……”

像有一阵清风穿林打叶过，“倏”的呼啸疾驰，如同置身竹林的菩然脑袋有了片刻空白。

她的瞳孔映出盒中礼物的模样。

别无其他，只是一块菱形状的紫色宝石。

宝石剔透纯净，如果忽略内部显得奇怪的黑色符文的话。

“所以前辈。”

他唤了称呼，语间郑重又夹杂小心翼翼的祈求。

“你可以稍微喜欢我一点吗？”

趁着少女走神的空档，他鼓起勇气伸出双臂，颤着纤长的睫毛，指尖发抖的将人搂入怀中。

似乎他抱的不是人，而是一团雾，或是一朵云，万般小心千般隐忍，生怕力气大些就会扑个空。

男人身上一直迷惑菩然的莲花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林叶的清香，稍带甜味。

那一刻菩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也许这个人，她真是认得的。

她抵着男人的胸膛，掌心下强劲有力的心跳一拍又一拍的乱了节奏。

“名字？”

“菩提。”

男人拉开些距离，看她明悟的神情，心里霎时像被泡在蜜罐里般甜。

“记起来了？”

骨节分明的手指捻起少女乌黑发丝，近乎虔诚的落下一吻。

菩然人傻了。

没开玩笑。

她真傻了。

历久弥新，寺庙多次翻修重建，可庙里的那块石头却被僧人们供了起来，犹如镇庙灵石般久居天地。

同时，这石头旁边还有棵菩提树。

夏日炎炎，冬雪覆枝，春秋轮转岁岁年年，小石头生出了灵智，无聊到整日碎碎念，可人类一点也听不见。

【今日说的大乘妙法莲华经，你听懂没？要不要我跟你讲解一遍？ 】

【诶你这小树，开什么花，风一吹落我一身，眼睛都看不见了。】

【日月精华不是那么好吸收的，你要潜心修炼才可以像我这般拥有佛法智慧。】

菩提树和她紧紧相依，直到有一天，菩然可惜的看它。

【我的雷劫到了，我要去往佛祖身边，祝你好运。】

你个小树，我都要走了你还没灵智，相伴这么久还没真正说上过一句话。

菩然抽出宝贵的一秒去惋惜缅怀，然后花了五十九秒为自己成佛而高兴。

谁想呢，高高兴兴走，愁眉苦脸来。

她被劈碎了，还被一脚踢到了这里。

可没想到她一走这菩提树就生了灵智，时间不对等的流速让这棵小树也化了形。

菩然想成佛，结果失败了。

菩提不想成佛，结果成功了。

菩然：“……”

对不起。

妈的，就是想骂人。

但菩提现在能够出现在这里，便说明他没选择去做佛，而是追随他的前辈，追随曾永永远远陪伴他的前辈来到此处。

他知道菩然最喜欢什么模样，所以他便化作什么模样。

眉如小月，眼似烁星，玉面生喜，额点朱砂。

铂金长发的男人直勾勾看着菩然的眼睛，一刻也不肯移开目光。

空气犹如蜜糖融化拉了丝。

黏糊糊的，不清不楚。

清润的嗓音吐出的字音灼热且坚定。

“前辈，我来见你了。”

……

ps：没想到吧，这是第八个人，也是第一章提过一嘴的菩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