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娡还在气头上,“本以为皇后能知道,却不曾想也是个不成器的。”
皇后的亲弟弟就跟在皇帝身边,王娡本以为她能知道些内幕,特意召人来问问,结果一问三不知。
皇后还不如她这个太后,皇帝是个没心肝,三催四请才记得敷衍她这个母亲。
卫子夫显然没她这个“待遇”。
难怪来请安时,也一日比一日憔悴和黯然,难得提不起她往日那股子坚韧良善的假面,王娡畅快,却也不太畅快。
“太后娘娘,丞相大人求见——”
宫女的通禀打断了王娡的思绪,得知来人的身份,平阳也识趣地起身,“儿臣告退——”
丞相突然求见,王娡拿不准对方所为何事,所以也不强留女儿,只叮嘱了几句便让她退下。
看见女儿的背影时,有些压抑。
平阳怎么突然沉默了?
直到走出长乐宫,平阳面上的恭顺才逐渐褪去,显出几分失神。
她的确心不在焉。
若非舅舅求见打断了母后的注意力,她怕免不了要解释一番为何走神,以及可能再听一次那自从守寡以来,听了无数遍的劝婚词,毕竟她守寡已经快要三年了,若非她不肯松口,只怕年初的时候,母后就有意与她选婿了。
只是...
提起嫁人和成婚,平阳总是会想起一个很久不曾见过,也不曾提起的人,所以显得格外沉默。
平阳其实只是偶然想起了卫青。
自从卫子夫入宫后,她已经接近五年未曾见过这姐弟俩了,毕竟卫子夫做了皇后,卫青当上了大将军,身份自然水涨船高,再也不是平阳侯府里以她为尊的下人了。
回到长安接近一年,平阳也不过远远地在宫门口见过卫青几次,本以为会模糊和陌生的面容,却在这几次不过瞬息的照面中越发清晰。
“参见公主殿下。”
此刻眼前出现请安的宫女打断了思绪,平阳看着她,只觉得眼熟,听见她开口自陈身份时,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卫子夫身边的那个姐妹,如今皇后的贴身宫女。
被久违的上位者的视线打量着,沈葭头皮发麻,小心又恭敬,“公主殿下,皇后娘娘想邀请您一同品茶,还望公主殿下赏脸...”
......
“臣田昐参见太后——”
来人打断了思虑,王娡收回视线,看着眼前不请自来的弟弟,有些奇怪。
皇帝不在,朝政都由丞相代为处理,王娡数着日子,自己这好弟弟已经月余不曾进宫来了。
今日倒是稀客。
“你来是为何?”
“太后娘娘这话显得生分,臣不过例行探望,陛下不在宫中,臣担心太后也在情理之中不是?”
话说的好听,王娡暗嗤一声,但到底承了他的情,语气缓和了几分,“说吧,到底有什么事儿?”
“倒没什么大事儿…只是心中惶恐而已…”
心有惶恐?
说的倒是让人窝心,王娡奇怪,“你身为丞相,有什么好惶恐的?”
“臣身为人臣,受陛下重托揽下这朝政大事已是逾矩,难免心有戚戚…”
大概是前朝对丞相揽政颇有微词,那些个大臣看着道貌岸然的,骂起人来一个比一个难听,王娡微默,也有些体谅弟弟。
见她心软,田昐视线转了几转,落到了桌案上未来得及收起的信件,表示关怀,
“不知陛下何时归来,这皇城长日无君也不是长久之计…”
“哀家要是知道就好了…”
王娡对弟弟心软,说话也不隐瞒,“皇帝打定主意要在河间那小地方待着,怎么也不肯回来,着了魔了似的。”
也就是说,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田昐无声松了口气。
得知陛下与太后传了家书,田昐心生警惕所以特意抽空来试探,得到想要的答案,如今轻松了些。
不回来好啊。
只是面上丝毫不露端倪,只做为难和担忧的忠臣模样,同时扮演着为姐姐和外甥着想的亲人。
王娡却突然提起,“听说你常去探望那窦婴?”
田昐手一顿,提起几分警惕。
说是探望,其实只是泄一下私愤罢了,田昐自认不是心胸豁达之人,死敌落狱,他没有第一时间落井下石已经算得上高风亮节了。
先前是顾着皇帝,如今皇帝不在,他身为代政的丞相大人,处置一个关在天牢里的等死的囚徒,算不上什么大事儿。
朝堂上对此吵得厉害的无非是窦家那几个残兵败将,田昐以为不足为虑,不曾想太后会过问此事。
“太后怎么…突然提起此事?”
太后过问,那陛下呢?
王娡被弟弟的体贴惹出了几分伤感,却还记得前朝的风声,不免叹息,“他已是阶下囚,你为难他做甚,自降身份不说,名声也落不了好…”
见她全然是关怀而非严厉的干涉和责问,田昐恭敬收下,“臣受教。”
只是请辞离开时,脸上全然不复刚刚的恭顺,甚至有些不以为然的轻讽。
姐姐这太后当久了心变得软了不说,眼界也变得只局限这后宫了。
无论是他和窦婴,还是他们这一脉与窦家,都不可能和平共处,只能走向相争的局面,不死不休。
如今他占据上风,自然不可能放过窦婴。
唯一需要在意的,是陛下的态度。
天边的夕阳逐渐落下,田昐静静地看着,夜色降临,静悄悄的一片好似安宁祥和,正如看似这太平实则暗流涌动,稍不注意便能将人吞噬的长安。
陛下不回来正好...
权力是会让人上瘾的,掌控的权力越多,掌权的时间越久,这份瘾便越发深入骨髓,如同附骨之蛆,越发往人心的最深处钻营。
田昐有时甚至会想,若是陛下再也不回来...
“田大人?”
幕僚的唤声打断了思绪,胆大包天的念头转瞬即逝,快的几乎让人抓不住,田昐轻咳一声以作掩饰。
“何事?”
“窦家人欲往长安外传信,属下已经派人拦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