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叛有功,将士们围营聚起篝火,把酒言欢好不畅快,将收尾和善后的任务交给裴照与镇北侯,李承鄞独自回到了内城,盔甲还未卸去便想去见瑟瑟,却得知她和小枫在一起。
李承鄞只能止住脚步。
他不愿与小枫争执和互揭伤疤,尤其是在瑟瑟面前。
没了目的地,驻足在空荡又肃穆的室内,李承鄞将手中还未枯萎的花束斜插在简易的盆盂之中,久违的疲倦突然袭上心头。
只是打算小憩,却突兀地,坠入了梦境。
有女孩冷冷清清,却又莫名觉得细微不满的话语。
“五殿下,您上次灯会又食言了,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原来已经这么多次了。
他看见年少时的自己略显心虚地致歉:“抱歉,是我不好...”
“我也不想食言的,只是母后管的很严...”
太子大哥都没有那么多的课业要做,偏偏他整日忙到脚不沾地,连片刻的休息也不曾有,无法喘息。
他递出了自己刚刚捉到的蝴蝶,“这个给你赔罪好不好?”
翅膀上布满了绚丽的花纹,仿佛是由无数颗宝石镶嵌,每一片翅膀都闪耀着独特的光芒。
“这是我刚刚捉到的,最好看的一只蝴蝶,永宁想要我都没舍得给她...”
“那为什么舍得给瑟瑟呢?”
“因为....”
看着女孩水亮的眼睛,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只是含糊着:“因为你和永宁不一样...”
大概是永宁是跋扈的妹妹,她却是需要保护的朋友。
提起永宁,他突然想起那只狮子狗,“你不是说有办法让雪团活着吗,什么办法?”
上次说来看,可是他被母后困在宫里,忙到都忘了这件事了,此刻想起来,却是兴致勃勃。
那小狗明明都死掉了,她却说能让那狗永远活着。
“殿下真的要看?”
“当然...”
............
得知大军凯旋,瑟瑟起身去前院,未走至目的地,便见到迎面而来的铁甲,透着寒意和血腥,冷硬无比。
脚步微顿,轻轻行礼:“见过父亲。”
见到她,赵敬禹有些讶异,随后才想起太子亲征特地请求带着她,还曾引发一阵议论,可太子一意孤行。
许久未曾打过照面,赵敬禹看了她两眼,“要去探望太子?”
“是。”
手底下人突然轻声回禀,“侯爷,找到了叶姨娘的尸首...”
瑟瑟神色未变,只是看着那微隆的腹部,那里面装着一个还未出世的生命,只是已经没有睁眼的机会了。
“父亲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狠心。”
就像父亲当初极为喜欢的那位二夫人一样,任人跋扈和嚣张,失了喜爱之后就毫不留情地将人赶出了府中。
毁了容貌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他分明丧失了使人有孕的能力,但那位姨娘却刚好怀了身孕。
即便当初再如何喜爱和情深,任由那妇人如何哭诉和喊冤,父亲也未曾赌那微弱的可能性,直接杜绝了任何隐患。
“即便不是您的血脉,也是陪您许久的枕边人,但父亲总是如此残忍。”
听出她的讽刺,赵敬禹冷哼,“本侯倒是养了个好女儿...”
他有过宠爱的妾室,也有几分真心,在疑似背叛之前,他们之间还有过一个孩子。
他子嗣单薄,膝下只一双儿女,可唯一的儿子却优柔寡断难堪大任,赵敬禹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此,但那个孩子还未成型就小产,甚至不知是男是女。
高显送的女人,其实是在揭他的伤疤。
赵敬禹看了女尸半晌,突然开口,“当初那孩子,是你做的手脚是不是?”
他其实想不起当初那个疑似背叛他的女人长什么模样,但还记得她失了孩子时痛彻心扉的哭诉,哭诉着被府里的小姐暗害。
瑟瑟垂眸,不知时隔多少年,还是听到了这句熟悉的质问。
她年幼时否认过一次。
随后得到的是更愤怒的质问,以及恶毒的针对和苛待。
显然父亲这十几年来,从来不曾怀疑过他自己的判断,所以她也学着,不会做无谓的辩解了。
“父亲深信不疑,又何必问呢?”
冷淡又漠然,一如幼时的阴沉和沉默,赵敬禹也依旧没有相信她的否认,提起旧事依旧怒不可遏。
那不仅是他的孩子,还是他的希望,可就那般轻易又无声无息地破灭了...
“那可是你亲弟弟...”
冷风拂过,掀起了覆盖尸体的白布,女子惨白的面容显露在眼前。
“或许是您该得的报应。”
担架上横躺着的女尸瘦削,裙裳上染血,腹部微隆,却早已丧失了生机,有些让人惊骇。
瑟瑟视线往下,下一瞬眼前被宽厚的手掌覆盖,陷入温热的黑暗之中。
“别看…”
看着死状凄惨的女尸,李承鄞皱着眉。
“侯爷还有事要处理,孤与瑟瑟先行一步,便不打扰了。”
赵敬禹并未阻止。
看着将女孩牢牢护在怀里倍加呵护的青年,赵敬禹收回视线,目光担架上染血的裙裳,沉默片刻。
开口吩咐。
“把人厚葬了吧。”
复杂难辨,却又万分冷漠。
若是太子不赶到,他必然是要与自己的好女儿论一论当初的旧事,比如当初那女人如何会毁容,又比如她腹中的第一个孩子如何会莫名其妙地流产。
但太子的出现唤回了他的理智。
他的女儿即便千般不好,但起码眼光不错,误打误撞选中了最后的胜利者,还得到了对方的心。
虽然男人的情爱变化莫测,天子更是薄情寡性,但他女儿足够貌美和聪慧,再靠着自己的权势,也足以在后宫里站稳脚跟。
若再有个皇子傍身...
不必开口问便知道他在幻想着什么,眼里满是浓郁的算计,利欲熏心,无形中让人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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