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间,耳边总听见有人在呢喃着什么,期盼又痛苦,欣荣有时会被复杂的情绪感染,有时又会在疼痛和焦躁的双重压力下觉得有些烦,那一瞬她听到了一道悠远飘渺的女声,熟悉又陌生,似乎在叮嘱什么...
她凝神静听,却听不太清,只不知过了多久,有一瞬间却突然觉得似乎失去了感官一般,感觉不到疼痛了。
欣荣似有所觉,睁开了沉重的眼皮,察觉到身体的状况,一时有些怔愣。
她好像提前好了,也恢复了精力,半点不适也不存在,似乎只是睡了一场,而不是久病不愈。
一切都比她昏睡前还要好,只除了腕间突然多出来的红绳。
她只听说汉人小孩儿幼时腕间就会系上这样的红绳,满人不信这个,她幼时自然不曾佩戴,如今已经是大姑娘了,却突然戴上了这个。
她抬眼环顾一周,才迟钝地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回到了御书房,而不是慈宁宫,她迷迷糊糊间总感觉到有人耐心地陪在身边,可如今醒来,却难得只有她一人。
欣荣只着鞋袜下了床榻缓步向外走去,便看到了桌案前端坐的男人,只是他似乎是累极了。
欣荣小心地靠近,才发现他单手撑着额头小憩,面前密密麻麻堆满了积压的奏折,也不知道是多久没来得及处置,更不知道何时能处理完。
欣荣静静地站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多出来的红绳,细绸带的凉滑触感让她有些怔忪。
汉人观念里,红绳盼平安,盼康健。
他依旧睡不安稳,很快睁开眼,视线相触间他眼眸深处的情绪也逐渐明晰,她已经能看清他的内心了。
“怎么不穿鞋?”
御书房的地板光洁如玉,洁白的裙袜半点灰尘也不曾沾染,可他却坚持,欣荣只能听话任由他抱着,走回床榻上。
他熟练给自己整理床铺,半点架子也无。
“这次只睡了两日,醒来的时候有没有哪里不适?”
欣荣摇头:“我已经全都好了。”
他好似都不意外自己会醒来,只在惊讶之后很快接受了这件事。
“您都不会惊讶吗?”
乾隆摸了摸她的额头,感受到了久违的温热,渐渐放下心来,“或许是菩萨保佑。”
他之前还信誓旦旦说不信神佛,如今却习惯性把信仰挂在嘴边了。
等他的手从额头撤走,欣荣轻抿唇瓣,“欣荣昨晚真的梦见菩萨了。”
让人去传太医和告知太后,乾隆也不忘应和着她。
“菩萨跟欣荣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菩萨说...”
欣荣转开视线,有些别扭,“菩萨说欣荣这么年轻就死掉实在可惜,便将欣荣从奈何桥上送回来了。”
那便再好不过了。
万幸还有菩萨怜惜。
乾隆让人把煮好的药粥端上来,以及亲力亲为服侍她喝粥,看她神思有一些怔忪,担心她思虑太过,开口转移她的愁绪。
便顺着她的话问:“可还记得奈何桥长什么样?”
“记不清了...”
这怎么会记得...
欣荣回过神,在他细致地照料下小口小口地用完了一整碗药粥,视线始终追随着他,终于在他转身时忍不住小声嘀咕。
“皇上,欣荣都听见了...”
那日在倦勤斋再次昏睡的时候,她听见了耳边的呢喃。
欣荣攥着他的袖子,“欣荣赢了对不对。”
回应她的依旧是是一片沉默
她本以为这次还是会得到口是心非的回答,却突然听见他轻声叹息,语气是温和的。
“好姑娘,”
乾隆怔愣许久,对上她秋水般眼眸中浓浓的执着,终于有所动作,并没有否认。
“朕的心一如既往。”
两人坐得近,欣荣闻言靠近了几分,鼻尖檀香混合着龙涎香的味道让人不自觉失神,欣荣细细听他的心跳声,是有力沉稳的,却又是急促的。
急速跳动的心脏彰显着主人不平静的心绪。
可她自己的好像也有些加快。
为什么?
他抬手间,腕间也显出殷红的细绳,显然和她腕间的是一对。
欣荣视线给那红绳烫了一瞬,仓促撤回手,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那您岂不是一开始就输了。”
他先认了输。
却说他的心一如既往。
“是...”
“欣荣一开始便赢了。”
乾隆并没有否认。
她已然确定了事实。
即使自己矢口否认,也无济于事。
从他处心积虑想让她留下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经输了,只是如今才不得不承认,在他即将失去的时候,已经记不清什么自尊和骄傲,只记得不该让她留有遗憾。
即便她执着的初衷,并非他所期望的那般。
终于听到他亲口认输,欣荣有些自得,眉梢微漾。
她就知道自己不会是输家。
他们之间是他先开口挽留的,从那一刻起他便落了下风。
“欣荣赢了,那赌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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