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驾过扬州稍作休整,经日跋涉,康熙即便再精神魁烁也是年过五十之人,难掩疲意,胤礽陪着坐了一会儿,服侍他洗漱完后偷得空闲。
扬州风景秀丽,胤礽沿着繁华的街道漫步,难得有如此闲适的时光,只是难免会念及绿芜。
他捎去的山茶花还未得到回信。
远处湖边人群密集,胤礽远远地看见人头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圈,走近一看,才发现虽是人多密集,却静寂无声,十分安宁。
有人在佛坛讲法,信徒众多。
胤礽抬目远眺,才发现那讲法之人竟是个熟悉之人。
云居寺的溟波和尚。
隔着层层人群,那和尚也看见了他,略微颔首,胤礽驻足,静待人群散去。
等人群散开之后,胤礽负手走近,颔首回礼,接过他递过来的清茶,静静品茗。
“当年一问,大师还欠孤一个答案。”
溟波和尚了然一笑,轻摇了摇头:“施主已有所解,何须老衲多言?”
提起此事,胤礽也不免轻笑。
当日在云居寺面对空空如也的禅室,胤礽有一瞬自觉被愚弄的愤怒,但更多的是迷茫和无力感。
他以为溟波大师所说的解法便是如此。
空空如也。
他以为注定逃不过前世的结局。
但他遇到了卿卿。
参天大树遮住了烈阳,两人面对面静坐,沉默不语却自有一番闲适意味。
溟波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后看向绿茵之外的湛蓝苍穹,语气莫名。
“施主看这天色如何?”
胤礽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天边,天色正好,艳阳高照。
秋高气爽。
“大师何意?”
溟波和尚只盯着天边,兀自感慨:“日头还当盛时...明日依旧高悬...”
明日依旧高悬...
他在暗示什么?
胤礽似有所觉,面色微沉。
溟波大师看着他,双手合十,神情莫测:“施主,行差踏错,三思而行。”
逆天而行,必受反噬。
胤礽看着他,不为所动:“大师到江南,便是为了提醒孤这一句?”
“贫僧只是四处远游...受佛陀指引...至江南等一有缘人。”
有缘人?
“大师说的有缘人是?”
溟波大师笑而不语,避而不谈。
胤礽总觉得他的眼神神秘莫测。
而且...
这和尚说话从来只说半句,胤礽此刻总觉得他话外另有深意。
“说起缘分一事,贫僧与施主也算是有缘...”
胤礽不吃他这一套,抬手灌了一杯清茶:“既是有缘,大师便再赠孤一言如何?”
溟波和尚神情微顿,随后反应过来,大笑出声,笑过之后沉默片刻。
对上胤礽沉静的眼眸,溟波起身,叹息一声,目光落在他腕间,意有所指。
“施主腕间这串菩提子...绝非凡物......”
“逢凶化吉,百无禁忌。”
呢喃声随着他缓步离开渐行渐远。
胤礽仍旧坐在绿荫下,神情莫名。
明日依旧高悬...
他皇阿玛治下有六十一年,如今才康熙四十五年...
他确实是在逆天而行。
但......
胤礽抚摸着腕间温润的玉珠,无声呢喃。
“这一次,神明佑我。”
......
康熙四十五年南巡,圣驾至江宁,帝亲历紫金山南麓,谒孝陵。
史书上记载从康熙二十三年开始,康熙帝进行了六次南巡,而每次路过南京一定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前往明孝陵祭拜朱元璋。
若曦第一次亲历这种场面。
康熙年间的明孝陵修缮完好而庄重,入口处康熙亲自题写的“治隆唐宋”碑十分醒目,彰显着前朝帝王的威仪以及现任帝王的重视。
康熙神情肃穆行三跪九叩之礼,祭祀的场面浩大而沉静。
康熙此行执意而为,南巡的官员其实并不赞同。
如今朝堂之上大部分官员都是出身满清贵族,但是在地方上都还是汉族官员的天下,康熙口上为了统治稳固拉拢汉臣,但实际上对于汉人仍旧有偏见。
他只是为了统治巩固暂时而为。
这一点无论满臣还是汉臣都心知肚明。
若曦不自觉看向康熙身后不远处面容沉稳的太子,她心中思虑着这一件事。
太子此次南巡必然是要搞一件大事情的,那么最好的借口似乎近在眼前......
自古江南出名士,名士又多清高孤傲之辈,康熙治下对汉臣拉拢有限,亲近不足,江南又前后历逢几桩大案,难免有些心怀不满之人。
再者,年前还听说太仓一带有人打着所谓"朱三太子"的名号生事,康熙南巡又声势浩大,实在不是很安全。
就算出了事,也是康熙执意而为...
只是...
祭祀过半,仍旧风平浪静。
她始终低着头,藏住眼里的思绪。
胤礽站在康熙身后,看着他的皇阿玛肃穆地完成了一众祭奠仪式,目光扫过周围,面容不变,心下却百般思绪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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