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两个时辰,胤礽在乾清宫外跪得笔直,神情却显出几分倦怠,看起来有些懒散又不甚恭敬。
余光注意到李德全进出的身影,他心下明白皇阿玛在盯着他。
胤礽面色不改,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上一次被罚跪在乾清宫外还是他自断一臂检举索额图的时候,四年后倒是又重历当年的场景了。
只不过,当初他求的是皇阿玛的信任。
如今他求的...
是让皇阿玛的猜忌再加深一层。
要为后面会上演的大戏,精心地铺垫。
放下手里的折子,康熙站在窗前,盯着窗外跪得不安分的身影,面色逐渐黑沉,眼眸深邃而危险得让人心惊。
如果一切都是为了骗他做出的伪装,那么太子在图谋什么?
他当初有壮士断腕废了索额图的魄力,或许...
未尝没有对他这个皇父下手的心思...
康熙心中再度升腾起浓厚如墨的忌惮,任由太子在殿外跪了一夜也不心软,不曾召见。
......
太子跪了多久,李德全就守了多久,一直到天色将明。
此时四下里除了远处跪着的太子就他这个御前总管身份最高,他也就稍微懈怠,一夜未睡脸上难免露出些疲惫,暗自腹诽。
要说万岁爷心疼太子吧,让人足足跪了一夜...
要说不心疼吧,又特意叮嘱他若是天亮太子还不走,务必把人送回去...
德全暗自打了个哈欠,眼看着到了时辰,准备上前把太子扶起,还不等他走近,下一瞬太子摇摇晃晃的身影倒了下去。
李德全吓得瞌睡都没了。
“快传太医——”
太子在乾清宫外跪了整整一夜的消息传遍了阖宫上下。
皇上不满太子至此,让人几乎以为回到了康熙四十年以前,太子和康熙逐渐剑拔弩张的时候,但又有了些微的不同。
太子晕倒之事传遍了全京城,自然瞒不住绿芜,她心生担忧,翻出太子前几日递过来的信件,绿芜细细研读着上面熟悉的字迹,心下稍定。
他说:‘一切无恙,卿卿不必烦忧。’
殿下从来不会言之无物...
那此番之事也是他的谋划之中吗?
那他在筹划着什么呢?
绿芜心中思虑,却接到了一封不请自来的拜帖,是四福晋亲手所书,由四阿哥亲手转交...
四福晋...
绿芜前往四郡王府上赴约,却没见到传说中温婉端庄的四福晋,只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面前的妇人雍容华贵,眉宇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锐利,俨然是在高位浸润多年才会养成的气势,绿芜低声见礼:
“绿芜见过夫人...许久未见,夫人可还安好?”
“姑娘还记得本...夫人?”
“夫人仪态万方,绿芜莫不敢忘。”
绿芜美目轻垂,笑容温婉,再次福身行礼:“绿芜不善古筝,幸得夫人当年一语指点,才转而习得琵琶之技得以傍身...”
当年...
太子妃神情微顿,不自觉回忆起当年短暂一面,却十分模糊,她当时不过随意出席了什么宴会,席间听见乐伎指尖弹拨的古筝曲有误才多留意了一眼,她听得出来,那女子不善古筝,或者说不喜古筝...
她的曲子空洞又无物,实在是浪费了上好的乐器。
‘除却高山与流水,琵琶箜篌俱迳庭。’
她当时难得发了一次善心,凭空指点了一句,实际上连那乐伎的面容都不曾看得清楚,只记得那是京城小有才名的绿芜姑娘。
直到此刻,饶是她是个女子,视线也不自觉在美人面上流连。
丹唇列素齿,翠彩发蛾眉。
对上她真心的感激和重见故人的惊喜,太子妃心情有些复杂。
绿芜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她又想起昨夜在床前伺候太子时听到的呓语。
那般深沉和凉薄的太子殿下,原来在意识模糊间也会不自觉呢喃着女子的闺名。
太子挂念的,是名冠京城的绿芜姑娘。
太子妃最终开了口:“殿下托本宫问姑娘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