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绿芜(9)(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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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外跪着两道身影,一个是第三次请辞的太子,一个是替父请罪的索额图之子格尔芬,两人论起来还是表叔侄的关系,但此刻即使跪在一起,也半点眼神交流都没有,甚至格尔芬看向太子的眼神里虽然恭敬却藏着些许怨怼,任谁看都是反目成仇的意思。

毕竟太子三日前才告了索额图的御状,格尔芬因此对太子心生不满也在情理之中。

李德全看在眼里,进去回禀,康熙沉吟半晌,抬手让他把太子叫了进来,看向下首低眉顺眼的儿子,只沉沉问了一句

“保成,你实话告诉皇阿玛,当真是不想当这个太子?”

他拿过的一道圣旨放在手边,盯着太子的眼神锐利如锋:“若你是真心的,朕即刻下圣旨成全你。”

太子依旧恭敬有礼,看到他手边的圣旨,语气甚至有些释然:“皇阿玛,儿臣是真心的,自知无能,实在不敢忝居储君之位。”

本想着再试探一下的康熙:“......”

他死死盯着太子的表情,当真半分勉强和慌乱也看不出,甚至能看出几分终于得偿所愿的解脱和欣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等到的是立储的圣旨。

“皇阿玛,这圣旨您预备何时昭告天下?儿臣也好有个准备。”

他准备什么?

准备抢了李德全的活,亲自去宣这道废了他的圣旨不成?

康熙气血上涌一时头疼极了,咬牙切齿只说了一句话。

“给朕滚回你的毓庆宫去。”

无数双眼睛自太子进乾清宫后就一直盯着,等了一上午,只等来了太子再次禁足的消息,还跪着替父请罪的格尔芬也受了牵连,跪了一上午没得到召见就被赶出了宫,唯一欣慰的是康熙当真没要索额图的性命。

康熙四十年十月,太子弹劾太傅索额图,同日告罪自请废储,帝不允,太子三请罪,帝怒,禁足三月,太傅革职不用。

......

三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太子再次禁足期满,出了毓庆宫时再踏上朝堂时,敏锐地感觉到自己似乎被孤立了。

这在他的预料之中,或者说在他的计划之中。

他检举了索额图,与索额图反目成仇相当于自断一臂,其他太子党的人不知内情自然不会再信任他,他三次请辞和大义灭亲之举,相当于主动和依附于他的那些大臣切割。

他们或许还会迫于形势和太子身份依附于他,但不会再忠诚于他。

康熙这三月禁了太子的足,同时也让人盯紧了他。

只得知太子禁足期间对于党羽递进去的消息也没有回复过,十分安分,整日只埋头在书房里看书和抄佛经,甚至不入后院,称得上清心寡欲,禁足期满后第一件事便是又去了一趟云居寺。

他去云居寺立了三盏长生灯,将禁足期间手抄的佛经供奉在长生灯下,康熙明白是为了他,发妻以及皇玛嬷点的。

太子过去二十余年都不曾这般孝顺过,一朝醒悟,表现出的孝心连他这个自诩心硬的人都不由得动容。

......

朝堂的风起云涌波及不到民间,绿芜依旧在李妈妈的好言好语下安分地四处赴宴,今日宴席的主家是位远近闻名的富户,今日设宴款待亲朋好友。

绿芜手上弹拨着琵琶,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场内扫视一圈,竟意外地看到了许多眼熟的面孔。

月华楼以清雅闻名,是以时常接待一些高官权贵,绿芜自然认得出来。

一个白身的富户,居然能请的动这么多官员吗?

美目低垂,绿芜记下其中几个名字,随后专心于拨弄琴弦,直到宴席散去也没再抬眼,却在临上马车前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策马从身边经过。

英姿飒爽。

是他。

那位在云居寺有过短暂交谈的公子。

如今冬月已然过半,夜色渐暗,宴席上追过来一位客人,寒风吹在身上让人忍不住瑟缩,绿芜紧了紧斗篷,屈膝行礼:“绿芜见过爷,不知爷还有何吩咐?”

看着美人眼睫不自觉轻颤,受不住寒风的样子,来人才惊觉自己做了一件蠢事,连忙把手里的怀炉递出去,轻声致歉:“绿芜姑娘,这是在下特意交代下人准备的汤婆子,姑娘也好暖暖手。”

“多谢爷的好意,只是......”

绿芜视线落到少年手中那个不知镶了多少宝石的怀炉,眼神顿了顿,随后轻声婉拒:“爷这份礼太过贵重,绿芜惶恐,实在不能收。”

话音刚落就忍不住咳了两声,绿芜缓过咳意,低声告辞,转身的瞬间面纱随着迎面的寒风扬起了一角,露出了美人莹白精致的下颌,明泰被晃了一眼,回神的时候独自在寒风里受冻。

他一拍脑门,才想起来不仅礼物没送出去,而且又忘了跟绿芜介绍他是谁了。

表哥说得对,他果然不太聪明。

马车上,白露抱着自己朴素地不能再朴素的汤婆子,想起刚刚那位爷随手递出来的那个,不由得感慨人比人简直气死人,一个汤婆子嵌那么多宝石,果然是财大气粗。

“姑娘,刚刚那位爷可真阔气,连十三爷都没那么财大气粗。”

十三爷虽然是皇子,可每次衣着打扮都素净的很,白露觉得对方看起来不像是尊贵的阿哥,倒像是哪位世家的闲散小公子,有时又觉得他像是话本子里的潇洒侠客。

绿芜看了她一眼,嗔怪地点了点她眉心:“慎言。”

绿芜想起来那位是九阿哥的表弟,宜妃娘娘的亲侄子,皇亲国戚怎么能随意议论?

明白自己犯了大错,白露连忙捂住嘴,再不敢胡言乱语了。

马车行至主街时突然被迫停下,白露敲了敲车门问了一句,“为何停下?”

车夫回禀说是给贵人让路,耳边一阵马蹄声疾驶而过后马车才继续前行,绿芜抬手掀开车帘,窗外天色渐暗,天空是阴沉的灰白色,却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

这是这个冬月的第一场雪。

绿芜不知为何,突然想到刚刚策马而行的潇洒英姿。

不知那位公子当初的忧虑是否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