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破开重重叠叠的雨幕向前驶去,胤礽仍立在原地,耳边还残留着女子清冷渺远的叹息,如玉石相击,与间或响起的石钟声交缠着,久久才散去。
或许...
他寻到了他的解法。
胤礽握着油纸伞圆润的竹柄站了许久,远远地看见马车消失在了视线范围内,却并没有离开,而是转身进了供奉着佛像的大殿内。
庄严的佛像居高临下俯瞰着他的信徒,肃穆寂静。
过去佛被称为燃灯佛,也叫定光佛,有时也被称为燃灯古佛。燃灯佛以灯芯为象征,为众生指明了方向,摆脱黑暗,找到内心的平静与智慧。
胤礽面目冷肃,和那女子一样,只在燃灯佛像前上了一炷香,却并准备不祷告。
过去也好,未来也好,空谈都是虚妄和外相。
所以这一炷香他不求神佛庇佑,只告慰上辈子的自己。
事在人为,他的所思所虑皆在己身。
......
作为康熙最重视的儿子,太子即使被禁了足也是紫禁城中众多权贵关注的对象,禁足期满之后更是备受关注,本以为这父子俩会很快和好如初,毕竟康熙对太子简直称得上溺爱。
太子做出再出格的举动康熙也能够一笑置之,可这次禁足期满后,太子一没有找康熙诉苦,二没有请罪,甚至没有去过乾清宫,反而是三天两头甩开随侍的人出宫。
康熙心下也感到诧异,但更多的是恼怒。
太子禁足期满已经好几日了,却仍旧不曾向以往一样进宫请罪,求得他的谅解,康熙一开始还以为是太子生病了,特意问李德全才知道,太子虽然说是告病,但实际上身体好得很,成日往宫外跑,还不带任何随侍的人。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太子不上朝,太子一党的索尔图等人都受了康熙不轻不重的敲打。
只当太子是恃宠而骄,心下对自己有了怨恨,甚至是有了防备,当下让人暗中跟着,看看太子究竟是去了何处。
康熙还在等暗卫的消息时,直郡王胤禔已经知道了太子这几日每日造访的地点,只是拿着手下探回来的消息,胤禔心下疑惑更深了。
还以为老二连皇阿玛都不放在眼里,天天往外面跑是在谋划些什么大事儿,结果他这几日全都是往云居寺跑,甚至还和那什么溟波大师对谈佛法?
老二什么时候还信佛了?
他就算突然信佛,也不至于连皇阿玛都不管了吧?
对太子的举动感到诧异,私下派人探查的不在少数,不说其他人如何震惊,太子一党的人首先坐不住了,要知道太子以前虽然骄矜自傲,但该有的脑子还是有的,但如今他做出来的事情......
索尔图率先坐不住,去了毓庆宫拜见了太子,等进了书房看到对方桌案上抄到一半的佛法时,胡子抖了抖,看着太子的眼神带着浓厚的陌生。
太子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没管他的心思,让下人上茶后,胤礽回到桌案前,提笔继续抄写剩下的半页佛经,落座之后索尔图才发现太子书房里竟然燃了檀香,这个发现更让他心惊了。
又是檀香又是佛经的,总不是要遁入空门了吧。
饮了半杯茶也没等到太子开口说话,索尔图率先坐不住了,觑着他认真的神色,开口问道:
“听闻太子殿下近日身体有恙,微臣特来探望,不知殿下近日可好?”
胤礽头也不抬,继续抄佛经。
“老大人看不出来吗?孤身体很好,不曾生病。”
索尔图噎了噎,他当然看出来了,看那手边佛经都抄了好几页了,生病了还能有这个兴致?
他只当太子是和皇上赌气。
“那殿下何时去拜见皇上?”
察觉到他笔尖一顿,索尔图继续说道:“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呢?”
隔夜仇?
他和皇阿玛的仇不知隔了多少日夜,当真是隔了一世。
怎么也算不清了。
“万岁爷心里挂念您呢,今日早朝还提起殿下......”
听他说起早朝之事,胤礽笑了一声,语气莫名:“听说咱们的人被皇阿玛骂了个遍,无一例外,老大人,这就是您说的挂念孤?”
听出他语气里带着对皇帝的怨怼,索尔图微楞,随即语气重了几分,出言劝阻。
“殿下,您近日行事...跳脱了些,皇上难免心中恼怒。”
皇帝对太子党的打压和忌惮从大封诸位阿哥开始就逐渐显露了,他们在朝堂上挨个训斥,或者被政敌突然参一本都是家常便饭,只要皇帝和太子关系依然稳固,他们就不会出事。
索尔图当然不把今日的训斥放在心上,在他看来只要劝得太子去和康熙服软,问题便能缓和,毕竟虽然皇帝近年来开始玩权衡,但对太子的看重不曾减轻。
“大人以为孤这次向皇阿玛服软后,能安稳多久呢?”
“殿下...”
索尔图看着他面无表情的侧脸,有些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斟酌着劝道:
“当务之急还是得缓和您与皇上的关系,毕竟殿下与皇上之间要是有了嫌隙,岂不是便宜了别的阿哥?”
太子当然知道轻重,他正准备着向他的皇阿玛好好赔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