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帝四年,吴赵边境。
两国交界处有一片广阔的湖泊,湖面平静无波,只在微风拂过时泛起点点涟漪,湖周边是茂密的梨树丛,远远望去,两人合抱的梨树下有人躺靠在绿荫下,鱼竿自手边蔓延至湖水深处,显然是在垂钓。
时值春日,微风吹拂湖面时泛起点点涟漪,也卷起落地的花瓣落到湖面,惊扰了鱼群,也惊醒了小憩的垂钓之人。
花瓣落在眉心的冰凉触感让人从梦中惊醒,刘盈缓缓睁眼,头顶是开得灿烂的花丛以及春日灿而不烈的骄阳,刘盈撑着树干起身,没什么形象地伸了个懒腰,一切都是那么的闲适而惬意。
他抬手,折下手边最灿烂的一丛梨花,思绪顺着动荡的湖面荡开,却不知该想些什么。
原来已经又是一年春日了。
远处,垂钓的老伯提着满载而归的鱼篓,路过这一面湖边,见他握着一枝梨花出神,善意开口:“小兄弟,摘花送人,是心上人吧?”
刘盈回神,对上老伯饱经风霜又平和的眼眸,难得起了几分交谈的兴致,没有否认老伯的话。
只是有些失神:“她嫁人了。”
听清他的话,老伯放下鱼篓,仔细打量着他,暗暗摇头。
他本是见这青年摘花的样子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随即善意调侃两句,不曾想还勾起人家伤心事来了,真是罪过。
不过...
这么相貌堂堂的一个小伙子,比他年轻的时候也不差勒,居然也会为情所困?
老伯走近两步,盯着他,想着给他出出主意:“那她夫婿对她可好?”
要是不好,这青年可得把握机会。
她的夫婿...
刘盈回想起这些年周游各国时的经历,他无论走至何处,都能听到帝后恩爱的故事。
“她的夫婿...待她很好。”
比他想的要更好。
他给了慎儿一切,远比慎儿想要的要多得多。
“那...那姑娘可是心悦于你?”
刘盈沉默,老伯嘶的一声,明白了一切,顿时觉得劝无可劝。
“年轻人...看开些吧。”
这...
人家又不喜欢你,嫁了个夫婿还待人家很好好,这放哪儿都说的上一桩良缘,他可不能再开口了,免得那句话不对让这青年误入歧途,坏了别人的一桩姻缘......
“当初要好好争取啊...”
当初...
刘盈当然知晓,他和慎儿其实有机会的。
只要他学着母后那般,死死把握着权势,大权在握之时,即使是慎儿恨他怨他,也绝对不会弃他而去。
但...
他做不到那般。
比起宫廷的波云诡谲,他更喜欢现在闲适的日子。
他和慎儿,从始至终都是两个世界的人。
慎儿当初帮他假死,也是替他做了选择,而他可悲的是,即使自诩深爱慎儿,却也做不出如慎儿所期待的那般挽回的动作。
他做不到,慎儿也从不期待,这一点他们彼此都明白,更别提慎儿她从不需要。
......
刘盈本也只是随意与人说说话,见老伯离去也不阻拦,只是独自在湖边站了一会儿,随后带着那枝梨花回到了暂住的木屋,小童见他归来,连忙迎了上来
“先生,您今日又没钓到鱼啊?”
“你这小孩儿,说话真不中听。”
刘盈弹了弹他的脑门,把人拨开,免得他坏了自己的花:“先生我只是去欣赏风景,谁说我是去钓鱼的?”
小童撇了撇嘴,不吃他这一套,只知道自己今日又要去市集跑一趟买菜了。
见他嘴巴撅得都能挂起酒壶了,刘盈轻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草编的笼子丢给他:“给你带了两只蝈蝈,一边玩儿去吧。”
“好勒,先生您休息。”
等人欢天喜地地跑远,刘盈带着好好护着的花枝回到屋内,整理好陶制的花瓶,随后将梨花枝细心插了进去,刘盈在案桌前落座,视线落在灿烂的花瓣上看了许久,随后提笔寥寥数下画出花枝神态,随后提笔写信,神情专注而平和
【慎儿,睽违日久,拳念殷殊,近日在吴赵边境驻足垂钓,春风拂落花瓣沾染眉心才惊觉春日已到,特折一枝梨花与慎儿共赏,长安的春日犹觉凉寒,春寒料峭,善自珍重。】
最后一笔收束,刘盈放下笔,静待墨迹干燥,随后将信件小心地装进信封,却并没有寄出去,只如同往日一般,将写好的信件收入随身携带的箱屉之中。
那箱屉之中,藏着他不为人知的心事,即便不拆开,他也知每一封里面都写了些什么。
‘慎儿,炎暑夏蒸,务望尚自珍为盼’
‘慎儿,秋风萧萧,至祈摄卫。’
‘慎儿,朔风突起,寒潮逼至,望寓中均安。'
......
实际上除了问安之外,再无其他。
刘盈在吴赵边境短暂停留了一个春日,随后启程再次远去,这次没带上那活泼的小童,他自有家人要陪伴。
刘盈独自上路,恍惚间察觉身边之人走走停停,只有他一直在路上,从未停留。
他甘之如饴,不觉疲累。
只偶尔会想起慎儿,到那时他便书信一封,但也不曾寄出。
或许等他哪一日走不动了,回到长安之时,可以再当面将这些有趣的见闻说与她听。
希望那时恒弟会豁达一些。
至少不要向驱赶刘章那般将他赶得远远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