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七章 泥嫔(1 / 1)

过了许久,裕妃叹了一口气,道:“天然图画里,如今愈发热闹起来,皇上选在这个时候封她贵妃,真不知道以后是如何打算。”

熹嫔颜色一动,知道那“热闹”两字无非指的是六阿哥和三公主正在渐渐长大,便抬起头来向她瞧了一眼。

皇后起身,在坦坦荡荡中踱了几步,回头看向裕妃,忽然便道:“跪安罢。”

裕妃自进来之后,连坦坦荡荡的椅子都尚未焐热,听着皇后娘娘此时已经下了逐客令,也只好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向皇后行了礼,又向熹嫔看了一眼,这才退了出来。

两人的肩舆一前一后沿着圆明园的后湖行出,这一日是多云天气,太阳掩映在云层之中,只露出一圈灿烂的金边,虽是热浪袭来,因着有湖风,却并不觉得如何灼烤。

裕妃见熹嫔要去牡丹台的方向,便立即地抬手道:“放下。”

太监们听着娘娘发话,恭恭敬敬的将肩舆停下,裕妃扶着贴身宫女的手走了下来,含笑挽起熹嫔的手,道:“熹嫔妹妹,难得今儿日头不晒,圆明园里如今后湖风景正好,咱们姐妹沿湖走走,何必急着要回去?”

熹嫔被她牵住了手,温婉一笑道:“娘娘若是想赏湖景,嫔妾作陪便是。”

两人沿着湖边走了一段路,渐渐将奴才们落在后面,裕妃这才道:“近日来,皇上常常将六阿哥带去九洲清晏殿,亲自教习,不知妹妹可有耳闻?”

熹嫔讶然道:“是么?嫔妾倒是不知,嫔妾只在牡丹台与慈云普护照顾着成太妃娘娘,太妃娘娘最近醉心修道,嫔妾跟着也听太妃娘娘论道!”

裕妃皮笑肉不笑地道:“妹妹当真打的一手好太极,也不必避开这话题——需知你的四阿哥,机颖聪慧,从前是最得皇上喜欢的,如今倒也被那位六阿哥的风头压了下去。”

熹嫔笑了笑道:“宫里孩子不多,他们兄友弟恭,如何谈得上什么压不压?再说六阿哥年纪尚小,自然有许多地方需要教导,皇上多关照额一些,也是人之常情。”

裕妃哈哈笑了起来,伸手拨了拨熹嫔耳畔的坠子,道:“这一对丹朱坠子颜色倒好!”

熹嫔微微向后退了一步,抬手抚摸着发鬓,面色微带羞赧,笑着道:“是成太妃娘娘前几日赏的,嫔妾那儿还有一对全新的,未曾带过,若是裕妃娘娘不嫌弃,转头嫔妾便让奴才给娘娘送去。”

裕妃笑吟吟地,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凑近了熹嫔耳边,一边玩赏着那耳坠子,一边道:“好一个兄友弟恭!熹嫔当真是温良恭俭让,本宫自叹不如。”

两人漫步在湖边,宫女们只是远远在后面跟着,裕妃顿了顿,心一横,索性将话挑明了道:“熹嫔,咱们也是相识多年的老人了,眼见着宸妃便要成了宸贵妃,你便一点儿不为你的四阿哥打算?”

熹嫔站住脚,道:“宸妃娘娘有福气,此次疫病,又照顾皇上妥帖,被封贵妃也是情理之中。至于四阿哥,他的嫡母是皇后娘娘,自然一切听皇上与皇后安排。”

裕妃哈哈笑了起来,几乎笑出了眼泪,半晌才揉着肚子的:“熹嫔妹妹,本宫瞧你这封号不大合适,应为泥嫔才对!”

熹嫔站着不动,秀眉微微一挑。

裕妃举起帕子,擦了擦眼角道:“泥鳅的泥——这般油滑,可不正合适妹妹么?”

坦坦荡荡里,皇后来回踱步了一会儿,忽然道:“替本宫重新梳妆打扮,本宫要去九洲清晏殿一趟。”

容答应在旁边,小心翼翼便道:“皇后娘娘,您的身子自去年冬天起,便一直不大爽利,还是小心歇着,少走动些罢!“她说完,见皇后并不理睬,只能叹了口气作罢。

皇后很快便到了九洲清晏殿,刚刚有宗亲大臣往宫里递了请安折子,禛正是心情颇好,见乌拉那拉氏过来,便起身走近前来道:“皇后来的正好,朕正有事要与皇后说。”

乌拉那拉氏行过礼,站直了身子,视线向下,强笑着道:“既然是皇上的意思,臣妾帮着安排便是了。”

她说的是宸妃晋封为贵妃一事,禛却摇摇头道:“并不止如此。”

他顿了顿,瞧着皇后道:“皇后,你身子从去年起,一直不大见好,太医也多次对朕道皇后需要安心休养。”

乌拉那拉氏听着话音不对,心中一片悚然,仿佛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她不敢再让禛说下去,跪下打断了他,颤声道:“皇上!”

禛仍是徐徐道:“宸贵妃处事素来谨慎细致,稳重有矩,朕以为很是妥当,皇后安心养病,往后后宫琐事,宸贵妃当为皇后分担一二,皇后无有异议罢?”

乌拉那拉氏胸口微微起伏,一双手在袖子里攥紧了,忽然便道:“臣妾斗胆,敢问皇上一句:这是皇上您的意思,还是宸妃的意思?”

她这般说,已经是极大胆的了,一时意气之下,脱口而出,说完了便觉得一颗心在胸腔里砰砰狂跳。

苏培盛在旁边,已经将头深深低下了。

殿中一片寂静,乌拉那拉氏将头伏在自己手背上,身体微微颤抖,不知过了多久,便听皇帝轻轻出了一口气,淡淡道:“宸妃对朕一片挚诚,从来与朕心意相通,患难与共——这是朕的意思,还是她自己所求,又有什么区别?”

皇后抬起头来,听到那“患难与共”四个字,顿时明白皇上责怪的是自己在他疫病期间,避之不及,未曾亲自照料,眸光不由得黯淡了一下。

她仍是挺直了腰背,勉强维持着皇后的威仪,兀自道:“皇上,臣妾身子素来孱弱——此乃实情,皇上并非不知道,此次疫病,臣妾何尝不想照顾在皇上榻前,奈何臣妾那阵子实在也难以打起精神。”

禛面上神色淡淡的,并不多言。

乌拉那拉氏越说越觉得心中茫茫然,抬头只见皇帝冷峻的侧脸,鼻梁挺拔,窗外日光透过窗格,打在他半边侧脸上,勾勒出一圈光晕,他负手挺立,半晌才终于向自己瞧了一眼,那眸中却额半分温情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