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灵随手挑了一本最薄的心经,随意翻到了最后一页,就看到一排小字,写着“康熙五十七年岁次戊戌三月十八日,臣男禛敬书于雨花阁”。
吉灵怔了怔——康熙五十七年,那时候禛还是皇子。
这是给康熙爷抄的?
明清时期,写经、刻经极为普及,从皇城内到寻常读书人家,都有人研习佛学,抄写经文。
清代康熙、雍正、乾隆三位帝王,更是于日理万机之暇,仍择经而书,于佛理中返璞归真,求得心静,更渴望从而佛经中能够领悟出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大智慧、大悟性。
所以禛做皇子的时候,一定曾经给他皇阿玛抄过不少经书,而且历史上的康熙,据说不是一直夸四阿哥书法好吗?
吉灵捂着嘴,偷偷笑了一下。
她这下子来了精神,倒回去把书架上的经书都看了一遍,才发现原来都是四爷的笔迹——那字体端秀温雅,与如今四爷遒劲宏伟,充满凌驾雄强气势的字体相比,多了几分谦谦君子的内敛。
如果不是禛曾经手把手亲自教她写字,她还真的没看出来。
吉灵心念一动,随手又翻到后面,就见好几本经书后面都有那几个字:“书于雨花阁。”
雨花阁…
这三个字看着挺眼熟啊。
她脑中灵光一闪,想了起来。
雍正三年,中元节,众妃嫔跟随皇帝,在御花园中放河灯,适逢海氏企图复宠,弄巧成拙,反而惹得皇上更加厌弃。
那一日之后,禛曾经用一乘小轿接了自己去了紫禁城中的雨花阁。
还带着她上了二楼——除了皇上自己,无人能去的禁地。
是了,吉灵记得那一处建筑的名字,就叫做雨花阁。
上午的时光过得很快,吉灵自己折腾折腾化妆品、研究研究衣裳的颜色和首饰搭配,不知不觉半天的时光就过去了。
用过午膳之后,她去好好睡了个午觉。
这一觉睡醒的早,她起了身后,也没叫人,揉了揉眼睛,披上了衣裳,自个儿就穿过风雨廊去看三公主。
西暖阁里,三公主仰面朝天,手臂伸出被子外面,睡成了一个“大”字形。
如今正是春天里,花意熏人、暗香浮动,三公主盖了薄薄一件小被子,被子一直掖到了下巴下面。
吉灵轻轻拉了拉她的小手,就感觉她手里热乎乎的全是汗。她心里一惊——可别是发烧了!
吉灵立即伸手去摸了摸女儿的额头。
温度正常。
她又细细捏了捏那被子——原来这小被子也不薄啊。
三公主还睡得很香,在睡梦里无意识的,也拉了拉额娘的手。
“公主既然热,也不能一味地捂着,该换薄被就要换,毕竟天气往夏天里走了,若是这么一直盖着被子,发了一身的汗,等到下午抱出去玩,一吹风着了凉怎么办?”
吉灵收起脸上的笑意,神情严肃地道。
陈嬷嬷本来还想辩解几句,一抬头,看着宸妃娘娘脸上没了往常的温柔笑意,瞧着立即有了威严。
乳母在旁边已经慌得跪下去了——她如今已经不喂奶了,也跟着给陈嬷嬷打打下手。
内务府分来的包衣,和嬷嬷不一样,尤其是伺候公主的乳母——只要公主一断奶,乳母们全部都得遣回内务府。
像她这样的,能留下在宸妃娘娘宫中,暂时伺候着的,已经被许多人艳羡不已了。
乳母磕了头道:“奴才该死!娘娘教训的是,奴才只想着别让公主着了凉!”
吉灵弯腰亲自把她扶了起来,继续道:“公主才两岁,许多事儿,她嘴里说不清楚,一举一动只能用身体的动作“说”出来,譬如如今季节交换,冷了热了,渴了饿了,这些都得留心。你是内务府千挑万选过来的人,这些细则不必多说。”
她顿了顿,瞧着乳母,道:“你也不必慌,本宫将你留下在承乾宫,一是因着公主依赖你,二是也觉着你对公主尽心尽责。
只是这世上的事情,总大多初始时全力以赴,日久便容易渐渐松懈下来——望你不要让公主失望,让本宫失望。“
那乳母惭愧的连连磕头道:“是奴才没体察了!让娘娘操心!”
吉灵放柔了声音,微微一笑道:“好了,言尽于此。好好办差,本宫不会亏待你。”
她抬起头,又看了一眼陈嬷嬷,对陈嬷嬷道:“嬷嬷就更不必说了。”
陈嬷嬷连连答应了几声。
看完了三公主,吉灵转头向东暖阁去。
暖阁里,六阿哥睡得很香,乳母用手肘撑着脑袋,在婴儿床旁边,脑袋也是一点一点的。
听见动静,她身子一震,立即睁开了眼,见是宸妃娘娘进来了,赶紧起身跪下道:“奴才给宸妃娘娘请安,宸妃娘娘万福金安!”
依云在旁边也跟着过来行礼。
吉灵向依云看了一眼,略觉奇怪,道:“怎么是你?碧雪呢?”
她早就立下了规矩,但凡乳母给六阿哥喂奶的时候,旁边一定要有大宫女看着。
依云是一等宫女,但不是大宫女,所以这所谓的大宫女,其实就是七喜和碧雪两人。
最近一个月,七喜忙着伺候她新居,看护六阿哥的任务,吉灵便指定在了碧雪身上。
这会儿看主子来问,依云脸上很是尴尬,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吉灵抬头对乳母道:“你下去吧。”
等到那乳母走了出去,吉灵盯着依云,就道:“碧雪让你替她?”
依云赶紧摇了摇头,见主子这般问话,已是没法不回答了,她一张脸涨得通红,只好道:“是奴才大胆了,奴才路过,没见着碧雪姐,又担心六阿哥单独在内,想着主子曾经吩咐过的规矩——六阿哥与乳母独自在时,需有承乾宫人看守。所以奴才…”
吉灵算是听明白了,道:“你起来。”
依云立即站起了身。
吉灵点点头道:“你有这个心意,便很好,不必惶恐。”
依云抬头见宸妃主子还对着自己笑了笑,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
“主子!”七喜的声音从外间传来,见吉灵在这儿,她手上拿着一件外袍,急急忙忙赶了进来道:“让奴才一顿好找!”
吉灵抬手阻了她要往自己身上披的衣裳,问道:“看见碧雪了么?”
七喜瞧着这屋子里的情形,又见依云的表情,便已经明白了大半过来,点头道:“奴才这就去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