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那拉氏看了众人一眼,如家常闲话一般,慢悠悠地道:“皇上已经定了旨意,和惠公主明年将下嫁喀尔喀博尔济吉特氏的多尔济塞布腾。”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额驸的身份:“也就是喀尔喀智勇亲王,博尔济吉特氏丹津多尔济的小儿子。”
吉灵在旁边听着也怔住了——虽然已经穿越过来已经有好几年了,但这还是她第一次亲耳听见有公主要远嫁蒙古。
虽然说在这个时代,十几岁嫁人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吉灵想到和惠公主那张充满稚气的脸庞…这么点大的女孩,要是换成是现代,还在背着书包上学呢。
博尔济吉特氏在历史上已经出过三位皇后了,博尔济吉特氏其他女子更是多次入宫成为后妃,是满清皇室联姻的第一大家族。
至于博尔济吉特氏这个家族本身,也是成吉思汗的直系后裔,在蒙古族中有非常崇高的地位,等同于科尔泌草原上的主人。
四爷给和惠公主挑的这个小额驸,定然样样都不会差。
但就算这位蒙古草原上的小王子样样都好…
哪怕好上天去,也改变不了和惠公主嫁给他,就要远去蒙古的命运。
若是和惠能像她姐姐,淑慎公主那般性情,倒也就罢了——毕竟淑慎公主是从小命运多舛,家破人亡。
一个人,若是委屈和眼泪往肚子里吞得多了,小小年纪,人也会自然变得极度能忍耐,像根野草似的柔韧。
但是和惠不一样——禛如此宠着她,怡亲王又深得帝王信任,忠心耿耿,权倾朝野。
被生父和养父的两重父爱包裹着的娇娇女,才是真的“小公主”。
这样泡在蜜水里,没受过一点委屈的女孩子远嫁出去…能不能协调好和周围人的关系,就是第一个大问题。
和惠公主所居宫苑。
“我不去!”
和惠公主抓起书案上的花瓶,就对着屏风猛地砸去。
那屏风上本来就满缀贝母珊瑚,底座又为了清简好看,并未设沉石,此时被花瓶一砸,顿时头重脚轻,摇摇晃晃地倒了下来,碎了一地的宝色流光。
“公主!”贴身伺候她的宫女顿时跪了下来,抱住和惠公主的腿,低声下气哀求道:“公主息怒,可千万别再发脾气!您仔细想想,这消息来的突然——皇上事前也没给您透个风什么的,皇后娘娘乍然就对着各位妃嫔们说。可见皇上是心意笃定,无可再议了。”
和惠公主厉声道:“你让开!”
那宫女如何敢放开,见和惠公主如此,多半一松开手便冲去养心殿了。
她加紧了手上的力道,生怕和惠公主惹得皇上龙颜大怒,闯出祸事来,又连连向旁边人使眼色,几个奴才连忙过来帮忙拉着公主的拉着公主,关门的关门。
和惠公主拔下头上的簪子,用力向门上砸了出去,喝道:“通通给本宫退下!”
她拿出公主威仪来,那旁边,有的胆小的二等宫女便不敢再多言,果真松开手来。
和惠公主眼见着就要闯了出去,外面忽然响起了淑慎公主的声音,轻声道:“和惠妹妹,我过来瞧瞧你。”
那宫女一怔,松开了手,便见奴才们已经将宫门打了开,淑慎公主缓步走了进来,一步险些踩到了满地狼藉之上,见到和惠公主满脸通红,胸口起伏不休,淑慎轻声道:“和惠妹妹,我也是刚刚听到消息,才过来的。”
和惠公主拉住她的手,就道:“姐姐,你也陪我去!我要去找皇阿玛,皇阿玛向来疼我,我若是不情愿,他必然不会强求!”
淑慎公主伸手拦住她,柔声道:“和惠妹妹,皇阿玛给你选的额驸门当户对,年纪又相仿,听闻一表人才,在蒙古也是让不少贵氏少女倾心,妹妹怎么就这么抗拒呢?”
和惠公主气得一边抹眼泪,一边大声道:“你喜欢,你去嫁好了!”
淑慎公主顿了顿,从怀中掏出帕子,先给和惠公主擦了擦眼泪,才叹气道:“若是妹妹实在舍不得离开京城,倒是可以向皇阿玛请求,能否在京城建府,让额驸归牧。
若是归牧个几年,渐渐地等妹妹习惯了,再去蒙古也不迟。”
和惠公主连连摇头,道:“你不明白——我不去蒙古,我也不嫁他!”
淑慎公主怔了怔,转头看了看周围奴才,柔声道:“你们都下去吧,公主这儿,有本宫陪着便是了。”
周围的宫女面面相觑了一下,就听和惠公主愤愤道:“统统给本宫滚出去!”
待到殿里就剩下她们姐妹两个人了,淑慎公主轻声问道:“和惠,你莫不是有中意的人了?”
和惠公主仿佛被戳破了心事,立即紧张地抬起头来道:‘’没有。”
淑慎细致入微地观察着她脸上神情,道:“我只当妹妹是怕去蒙古,
方才听了妹妹嚷嚷说‘不嫁他’,若是没有意中人,何来这三个字?”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想到了和惠公主最近极是注重外表,衣裳首饰、胭脂水粉也比从前用心了不少。
和惠涨红了脸,道:“没有就是没有。”
她伸手扯住淑慎公主的袖子,摇晃道:“姐姐,婚期是明年,如今才端阳,若是让皇阿玛收回成命,也还来得及,你快陪我去养心殿吧!”
淑慎转眼,清清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摇头道:“此时不可。”
她注视着和惠,慢慢道:“你越想让皇阿玛收回成命,此时便越不能去纠缠皇阿玛——需知他首先是皇上,然后才是咱们的皇阿玛。”
和惠放下了手。
淑慎扶着她,到椅子一旁坐下,才道:“咱们大清,自开国以来,满蒙联姻便是惯例,哪位公主能逃脱得了这个命运?皇阿玛给你选的这个额驸,年貌相当,英姿勃勃,已经是极好的了,可见皇阿玛到底还是疼你的。”
和惠公主擦了一把鼻涕道:“他就是再好,也与我没关系!”
淑慎公主淡淡一笑,道:“妹妹,你不愿去蒙古,又有哪个公主愿意远嫁了?皇阿玛如此安排,心中定然也有不忍,有歉疚。若是你现在冲去养心殿,大闹一场脾气下来,后宫众人看笑话不说,皇阿玛心中的歉疚都会化为乌有,反而会更加坚定送嫁你的决心。”
她伸手拂了拂垂在眼前的刘海,又将一缕碎发归到耳后,才徐徐道:“好在这次婚期在明年,尚有时间筹措——我劝妹妹,不如稍安勿躁,妹妹越是默默顺从,皇阿玛心中就越会觉得亏欠,形势才对妹妹越有利,这样,待得有了合适的时机,妹妹再找个能真正把话说到皇阿玛心里的人。”
和惠公主喃喃道:“能真正把话说到皇阿玛心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