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既不问,禛便也不多言,只是又叮嘱了几句,吉灵皆是点头应了。
禛侧头见窗外冷月淡白如霜,虫声阵阵,夜已是极深的了,便伸手拍了拍吉灵手背,温柔地瞧着她道:“灵灵,朕不误着你歇息了,你好好地歇着。”
他起身,整了整衣袍,想起一事,道:“明日朕上朝依旧极早,那时天还黑着,你尚在睡梦中,朕便径直去了。你放心,待得一下朝,朕还是照旧,立时便来看你!”
吉灵满心欢喜地又点了点头。禛瞧了她一眼,伸手摸了摸她脸颊,手势向下顿了顿,示意她躺下。
吉灵听话地“哧溜”一声,就滑进了被窝。
禛看她动作甚大,不由得一皱眉头,半笑半气道:“才说让你小心些,怎么这般粗枝大叶?”
他微微拎起薄被,瞧了一眼她手臂,才放下被子,又向上提了提,拍了拍吉灵肩头,瞪了她一眼道:“睡吧,朕这便走了,让奴才们进来伺候。”
他说到这儿,停了停,忽然柔声道:“灵灵,其实朕今日上朝前,已经来看了你一眼,你可知道?”
吉灵头一抬,脱口而出:“今早?”
她完全没有意识呀,早上的时候睡得好香呢!
也没听奴才们说一声。
禛见她神色,便摇头笑道:“是朕不让她们多言语。你安心休息,旁的什么也别思量,什么也别多虑,你只管在这养心殿后殿中养伤,朕在前殿批折子,
咱们中间,只隔着一条走廊。朕与你,总是在同一处的。”
他说到这儿,抬手拎了拎衣领,微微仰起线条流畅的下巴,想到朝中这几日军务机要之事,眼中闪过一丝刀光一般的冷峻之色。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薄薄的嘴唇抿了抿,随即抬脚便往外走去。
吉灵瞧着禛越走越远,已经走到了帘子旁。
眼见着他就要一掀帘子出去了。
再见他,最早也得是第二日中午了。
她忽然便不由自主出声道:“皇上!”
禛脚下一顿,挥手放下帘子。
他回身走了几步,站在灯烛的暗影里,微笑着瞧着吉灵问道:“灵灵?”
吉灵忽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抿了抿嘴唇,支吾了一下才道:“皇上,您还要批折子吗?”
禛怔了一下,虽不想她担心,但更不忍心对她说假话,便点头坦诚道:“这几日,朝中事极多,千头万绪,今日若是不一件件抽丝剥茧地料理清楚,明日事再堆积上来,便是白白延误了辰光。”
他这样说着,到了末了,不由得抬手握拳,举在唇边咳嗽了几声。
吉灵心里重重叹息一声:历史上的雍正就是这么把身体拖垮的!
作为最勤政的皇帝,他每天只睡两个时辰,用现代的算法来算,就是四个小时,十多年的在位期间都是如此。
想想普通人,如果让你每天就睡四个小时,大概最多也就一个星期,你就受不了了吧。
但是雍正居然十多年如此!身体不垮掉怎么可能呢?
吉灵想到这,就觉得心里沉沉的。
她低声道:“皇上,您什么事都想着尽善尽美,自然这也是没错的。只是若是熬的厉害,伤了身子,可怎么补救呢?”
禛眉目深沉,瞧着吉灵半晌,顿了顿才道:“灵灵,朕没法子。朕的这一生都是要为着大清盛世而努力的,朕要励精图治,要吏治清明,要这天下承平,百姓安居。朕,没法子再顾上别的了。”
他说完,凝神望着吉灵,神色不悲不喜地道:“灵灵,你从前是不大说这些话的。”
吉灵勉强挤了个笑容出来,道:“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却是一直想着的,我就是心疼皇上。
从前不敢说太多,想着皇上听这样的话,也是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又何必多言?只是如今确实忍不住了。”
禛走过去,站在床前瞧着吉灵,点头道:“灵灵,你的心意,朕知道。
朕来这瞧瞧你,心里甚是高兴,这便也算歇过了,朕现在回去再瞧瞧折子,不会太晚。”
吉灵乖乖地点点头,手指微微勾住禛腰上,自己给他做的那只端午荷包的流苏,轻轻地在手指间中打着结,又放开。
她蓦地收回手,抬起头,笑眉笑眼地推着禛,道:“皇上快去吧!早些批完了折子,也能早些上床歇息!”
禛瞧着她脸上一脸笑嘻嘻的表情,思绪极敏锐地转了转,心里回过味来——这个小人儿明明是舍不得他走,只是拼命掩饰着罢了。
他忽然就扬声喊道:“苏培盛!”
苏培盛隔着帘子大声应了。
只听禛沉声道:“将前殿御案上,朕没批完的左手那叠折子统统都报来燕禧堂,朕在这儿批。”
苏培盛一愣,但多年来的习惯,让他本能地一叠声先承应了下来。
大抵是为了陪吉贵人吧?苏培盛琢磨着。
皇上在燕禧堂批折子——可从没这先例过。
不过,皇上为了吉贵人而开的先例还少吗?
堂内。
禛瞧着吉灵,笑吟吟地道:“朕批折子时,脾气向来不大好,拍桌掷笔的都是常事,灵灵,你便是躺在床上,也怕是没法歇息了。”
吉灵眉开眼笑——她扯着禛的袖子,嘻嘻哈哈,一叠声地道:“我才不困呢!”
禛被她拉拉扯扯得心里一片柔软,他弯下腰,凑去她耳边低声问她:“朕的灵灵,舍不得朕走,是么?”
吉灵眼睛眨啊眨,就是咬着嘴唇不说话。
禛忽地欺身上前,带了几分霸道,突然就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他身上的沉水香扑面而来,混着男子身上的气息,大片大片地笼罩着她。
吉灵伸手,勾住禛的脖子。
她闭着眼,只是将自己的脸埋进禛的肩窝里。
那里有爱人最炙热的温度。
禛被她这一番动作揉得心头一片温软,冷厉的眉目一瞬间都化成了江南烟雨。
他同她脸颊轻轻挨擦了一下,才伸手抱住吉灵肩头,将她向自己怀里紧了紧,沉声道:“灵灵,朕也一样舍不得你。”
不一会儿,苏培盛便带着御前侍候笔墨的太监,将折子送了来,另有御笔,丹朱,砚滴等物亦捧了来。
禛坐在桌案后,理了理袖口,瞧着吉灵笑了笑,随即埋下头,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