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生变(1 / 1)

禛说完,顺手指了一道还算清淡的汤羹,示意侍膳太监盛了一点。

他素来节制,似这般晚了,便不会进膳太多,以免腹中积食,有伤中和。

用完膳之后,侍膳太监就上来抬膳桌,撤盘子。

禛对着那道玉锅如意饼瞧了一眼——冬瓜汤碧绿如玉,中间剩了几只胭脂红色的虾,在汤里浮浮沉沉,旁边的一圈儿如意饼都几乎被吉灵吃完了。

那么多饼…他可基本上没动一筷子啊,全进了吉灵的肚子。

相处的时间久了,禛越发发现吉灵这人有点死心眼——比如说她喜欢吃个什么,就会盯着那道菜一直吃,直到吃腻为止。她觉得什么糕点好吃,旁的就都不碰了,非要把这盘吃完才行。

…她父亲是个耿直的,莫非这女儿也随了父亲一根筋的性子?

禛抬头,对苏培盛细细吩咐道“这道玉锅如意饼做的不错,贵人喜欢,朕瞧着也觉清爽,问问出的是谁的灶,以后只要贵人在,把他提到前面来伺候。”

禛说完,将擦手的毛巾向旁边一扔,侍候的太监连忙接着。

又有侍候皇帝洗漱更衣的太监鱼列而入。

今晚有吉贵人在这儿,敬事房的人自然是不可能请皇帝来翻绿头牌了。

按规矩,后殿的宫女便来伺候吉灵洗浴,宽衣。

虽然也有七喜在旁边,但是这种贴身的事情,吉灵早就习惯了只有七喜和碧雪伺候,乍然换了这么些陌生人,她到底有点不自在。

这些奴才动作都是轻柔的,柔得像春天的和风,脸上也是微笑着的,笑得跟花蜜一样…但她就是觉得哪儿不对劲。

养心殿的这帮奴才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考量、在审查、在比较她似的。

七喜也耷拉着眉眼。

在景阳宫东侧院里,她是掌事大宫女,碧雪和依云都是听着她的主意,什么事情总是她去呈报主子。

但是到了这儿,和这些养心殿的奴才们一比,她的手脚无端端地就显出一股笨拙粗直的味道出来。

好不容易算是收拾妥当了,吉灵被裹成了一只超大的豆腐卷儿,躺在床上等皇上。

还是那张龙床,还是那张明黄色的帐子,但是吉灵想起来第一次侍寝的情形,却仿佛已经隔了许久的时光了。

第一次侍寝时的紧张,她还记忆犹新。

禛洗漱妥当,过来看见床上这只人形豆腐卷,就笑了。

他伸手揉了一把吉灵头顶,就看她虽然手脚都被束缚在被子里,嘴巴倒是微微地在动。

“吃什么这么香?”,他含笑问她,凑近了闻了闻,一股桂花香气。

“桂花牛乳糖。”

吉灵含糊着回答他。

这是刚才宫女侍奉时呈上来的糕点糖果,她直接就让她们拿了一颗给她。

禛展臂一扬,伸手就放下了床帐子,又把旁边一只明黄色圆枕扔到一边去了。

两个人顿时笼罩在一片明黄中。

龙帐皆用上好的丝绸制成,触手生凉,那质地极轻慢,殿内虽然无风,床帐依然微微飘荡。

吉灵裹着被子,跟个蚕宝宝似的,挣扎着要坐起来。

禛看她——看她那样子滑稽,他倒是没伸出援手,就看她一点点挪着。

这饭桶,被束缚着居然还真的有本事坐了起来。

她仰着头给他解释“她们拿进来的糖,就摆在桌上,闻着又挺香,反正等皇上也是等着,不如吃颗糖,打发打发时间,我就让她们喂我吃了。”

她说完,就看禛一脸“你可真馋”的鄙视表情,眼角微漾着一丝笑意。

吉灵心里直嘀咕饭桶就饭桶!反正这只饭桶得宠。

若是心思太重,太深沉,倒不见得皇帝会喜欢呢,是不是?

她向后仰了仰身子,怡然自得。

禛听她方才絮絮说着这些家常话,嘴角就不自禁微微扬了起来。

他伸了臂膀把吉灵拥进怀里,低头在她发上轻轻闻了闻,忽然低声叹道“灵灵,你成日里,只记挂着吃、玩,似你这般…唉,朕倒也不是说你这样不好。”

若是生个他的骨血,就更好了。

吉灵抬了头去看禛,顺势就往后面撒娇地一倒。

禛果然伸了手臂,像抱着个宝宝似的,斜斜地抱住了她。

吉灵抱着他的胳膊,笑着就问禛“不是不好…那就是好了?”

禛伸手在她下巴上捏了一把,轻轻拨弄着她的头发,看她这幅嬉皮笑脸的样子,略沉默了一下,才道“登基前两年来,朕肩上担子重,心里也一直不得轻松,总想着好好做一番天地,给当年明里暗里,跟朕不对付的那帮子人瞧瞧。”

吉灵听他正经说话,便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只是轻轻拉住了禛的手。知道他说的“那帮子人”多半便是先朝九子夺嫡时的派系。

禛低头瞧瞧她,眼神柔和了一些,道“朕这几年不痛快——孤单的很,也疲惫得很。幸亏这半年来…”

他笑了笑,道“总之,阴错阳差,你便到了朕眼前。”

他伸手拥了吉灵入怀。

吉灵倚靠在他肩窝里,就听禛的声音低沉地响起“灵灵,你不知道,每日朱批的御笔握在朕手里,似有千钧重。朕心中有许多筹谋,还有许多图画…朕要亲手,一天天、一笔笔去描绘这江山如画,万里图卷!朕想亲自去瞧瞧那些未来的好风景!”

他握紧了她的手,道“往后的风景,你都陪着朕,一起瞧。”

吉灵没作声,隔了半晌,她缓慢而坚定地握住了禛的手,只回答了一句“好。”

禛低低一笑,俯下头同她脸轻轻相贴,不再说话,任凭绸帐被殿内清风微微吹动。

正是温柔缱绻之时,便听得外间动静,似是苏培盛劝阻的声音,又有许多人脚步纷乱,禛听着不觉眉头一皱,松开吉灵的手,唤道“苏培盛!”

皇帝这声一出,外间顿时一片死寂。

便听果然苏培盛在外间高高应了一声,随即便赶了进来,噗嗤跪下就先磕了个头。

他素来遇事镇定,有条不紊,此时脸上却满是狼狈之色,禛扫了他一眼,将脸一扬,只冷然道“出甚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