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灵听了心里直犯嘀咕——靶场,四爷传召自己去这种地方做什么?
嘀咕归嘀咕,时间上她是一点儿不敢耽搁。
七喜和碧雪半跪着伺候吉灵换好了一身灰紫色的旗装,吉灵只恨不得自己穿得越低调越好,又对着镜子简单地补了点妆。
因为身上衣裳的颜色太素淡了,所以她特地在脸颊两边多打了点淡紫色的腮红,看起来不但显白,而且气色好多了。
此外,她又用唇刷仔细地往嘴唇上刷了一点哑光的梅子色唇膏,再用手指肚轻轻晕染开。
头发上的簪子配饰也不敢太过华丽,只用了点淡紫色的珍珠步摇,斜斜地点缀在一边发翅之下。
此外,耳上仍然戴着那对皇后赏赐的明月珰。
这样就形成了一个看起来端庄、内敛、温文尔雅的梅子色系妆容,低眉敛目,不会太过明艳,徒徒引人注目。
吉灵对着镜子左瞧右瞧了一番,自觉还算满意了,便起了身,带着七喜等人出来。
御前人早被小芬子请去了角房喝茶等着,这会儿听见正屋里动静,赶紧放下茶碗去前厅阶前恭迎,随即又引着吉贵人去。
一路上,吉灵一边看路,一边就在想:这紫禁城里靶场究竟在哪儿呢?
朱红色的宫墙绕过一重又一重,长长的宫道走过一条又一条,眼见着就要到了内外宫的界限——景运门。
吉灵忽然才反应过来:靶场当然不会在内宫里,毕竟内宫里尽是妃嫔宫女。说是靶场——也不可能真正是守卫军校练的地方,若是如此,皇上也不会让后妃来此地。
但也不大可能出了紫禁城。
果然,和吉灵猜想得一模一样。这靶场的位置很微妙,就在刚刚出了景运门,向东边拐去,一箭之地。
说是靶场,其实又叫箭亭。
它是一座独立的大殿及旁空旷处,坐北朝南,面阔五间,进深三间,黄琉璃瓦歇山顶,四面出廊。东、西两侧磨砖对缝,不开窗户;南、北两面则各有一对菱花槅扇门。
此外,箭亭中央设有有卧碣一座,刊刻着“操演技勇,时练骑射”八个字。
箭亭前为宽敞开阔的平地,这便是供皇室子孙练习骑马射箭、操演武艺的一处地方了。
此时,箭亭前摆放着满满的靶,马步、射弓、刀石等训练器物皆摆放在旁边的大青石平台上。
御前太监领着吉灵一进去,吉灵一眼就瞅见了禛。
禛今天的这身装束倒是很特别,她从没见过他如此穿衣:一身黑色劲装,越发衬得他身姿英挺,衣摆上有暗色织金绣龙纹,那织金极内敛细致,若是在暗处,便根本发觉不了绣工。
如今日色正好,却衬得那龙纹潋滟流光,张牙舞爪,只有种雍容却充满侵略感的美感。
那御前人小快步走过去,只低声道:“皇上,吉贵人到了。”
御前侍卫们瞧见有宫妃,早就呼啦啦跪了一地,自是低头不敢看。
禛面无表情,只兀自拈箭,缓缓弯弓。
吉灵虽离得有些距离,也听到那弓弦吱吱呀呀被撑满绷紧的声音,知道这弓只怕并不轻巧。
禛渐渐将弓开满至最远处,眼光冷冷地落在远处红色的靶心上。
吉灵随着他的动作,注视着那箭靶。
四下里静了一瞬,只听“呼”的一声锐响,离弦之箭呼啸而出。
吉灵还没看清楚过程,就只看见箭矢已经深深扎在靶子上不住摇晃。箭尾上,明黄色羽翼在日头下不住微颤,抖落出一漂亮的淡金色光芒。
旁边的侍卫、太监们不禁都低低喝起彩来,禛只是神色冷漠,利眼一眯,嗖嗖地极干脆利落地连发了五箭,只听箭矢凌空破风之声不绝于耳。
最后一箭用力甚是刚猛,直接将之前射中的一箭都震了下去。
吉灵就见那五箭,箭箭都正中靶心,甚是准确。
确实是厉害!她不由得鼓起掌来。
禛这才看了她一眼,将弓箭随意向旁边一抛,脸上只滑过一丝无趣落寞来。
他伸手对吉灵道:“灵灵!过来。”
他虽不是第一次喊她“灵灵”,但是这般大庭广众之下喊出来,却是另一番滋味。
吉灵乖乖地走了过去,禛伸手握了她手,将她拽到身边。
吉灵与他手掌一接触,只觉得禛手心温度热得骇人,不由得吓了一跳,低声道:“皇上!”
禛转脸瞧着她,一脸冷漠中终于隐隐透出几丝温柔,声音也柔和了一些,奇道:“怎么?”
吉灵没说话,大着胆子伸手去摸了摸禛额头。
禛一愣怔,反应过来,轻轻握了她手,安慰地拍了拍道:“不过是天热了,你当朕发热?真是小孩儿心思!朕无事。”
他说话之间,吉灵便低头,果然见日光之下,帝王丝衣,后背俱是汗迹。
她伸手从怀里掏了帕子给禛擦,禛脖子上汗水甚多,帕子不一会儿便湿透了一半。
禛站在原地没动,由着她擦了,旁边奴才见两人缱绻,都低下头去。
半晌,吉灵收回了帕子,道:“差不多了。”便将那帕子塞在衣襟扣子上,心里却有点后悔自己话说多了。
毕竟非常时期,说多错多,保不准哪句话就触到了禛的神经。
她把方才自己从进来,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在心中滚了一变,确定没问题之后,闭上嘴不说话了,坚决做一只锯了嘴的乖葫芦。
禛却凝视了她一瞬,慢慢道:“到底还是朕的灵灵心疼朕。”
他说完,脸上掠过一丝淡漠的笑意,俯下头,将额头与吉灵轻轻贴了贴。
吉灵大窘,立即伸手扯了扯禛的袖子,示意他——旁边还有奴才和侍卫们看着呢!
禛见她窘迫得眼睛直转,都不知道手该放在哪里了,便挑眉微微一笑,放开了吉灵。
他只觉得连日来肃重沉闷的心情,在这一刻顿时轻松了许多。
苏培盛在旁边悄眼看着,见多日黑脸的皇帝居然露出了笑容!
他几乎疑心自己看错了。
苏培盛眨了眨眼睛,待得重新确认过禛脸上那抹笑意之后,他不由得深深看了一眼吉贵人——吉贵人就是皇上的解忧药,一点儿都没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