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年高声应了,抬手对准张贵人的左边脸颊,转眼又“啪”地甩了一个巴掌,麦冬此时顾不得自己手上鲜血直流,只是哭着挣扎,向前梗着脖子叫道:“宁妃娘娘,使不得!使不得!求娘娘开恩!”。
宁妃并不看她,只是冷笑。
在宫中,打人不打脸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
在紫禁城中,奴才们是最低等级的人,他们犯了错,不能有所怨言,惩处的方式也五花八门。
若是惹恼了主子,被打板子、掐身子、墩锁、提铃都是常事。
除了一样——打脸。
身为后宫女子,无论奴才,或是高低位的妃嫔,被打了脸,都是一种莫大的羞辱。
另有太监抬了正殿中的绣墩来给宁妃坐下,又巴巴地送上一盏热茶来。
张贵人脸颊已经高高肿起,她死死咬住嘴唇,眼神中似有不屑地望向宁妃 宁妃猛地将那茶盏摔到地上,只掷得满地瓷片粉碎,指着张贵人恨声骂道:“放肆!不许用这种眼神瞧着本宫!”
张贵人唇边微微绽出一丝冷笑,只轻轻甩一甩头。
宁妃的眼神变得阴沉起来。
她原是坐在绣墩上的,这时候便伸手在地上捡起一片瓷片,慢慢站了起来。
梅年这时已打了十几个巴掌,她停下了动作,稍稍喘了口气,瞧着张贵人神情,微有犹豫,不由得回头看向宁妃道:“主子,还继续么?”。
宁妃并没说话,只是慢慢将那瓷片举了起来,走到张贵人面前。
梅年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惊声道:“主子!掌嘴不要紧,别的可不能了!”。
她扶住宁妃的臂膀,焦急地道:“主子出了这口气也就罢了,仔细逼得急了,弄出人命来,那皇上皇后面前可不好交代!”
宁妃并不看梅年一眼,只是冷冷道:“本宫有分寸,你让开。”。
她说完,缓缓蹲下身,将那冰冷的瓷片贴在张贵人脸颊上。
张贵人眼眶附近的肌肉本能地抽搐了一下。
宁妃贴着张贵人的耳朵,轻轻地道:“小丫头,别以为投靠了吉贵人,你便有靠山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个道理你总该明白罢?
本宫刚刚入皇上潜邸的时候,便是那时候的李格格——如今的齐妃娘娘,也客客气气喊本宫一声妹妹呢!”。
张贵人只觉得那瓷片冰冷地从自己下巴上划过,那寒意森森地沁进骨子里。
她不禁打了个寒战,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惧意。
宁妃用那瓷片挑了挑她下巴,轻薄地道:“其实你长得也不差,日日跟吉贵人厮混在一起,不过是想着也能让皇上注意到你罢了,想从吉贵人那儿分一杯羹罢了!
你还年轻,这点儿心思放在脸上,藏也藏不住,你当本宫看不出来?当皇后娘娘看不出来?”。
她啧啧了一声,又道:“只是你怎么从来不想想:为什么吉贵人能得到皇上的宠爱,自己偏偏就不成呢?”。
张贵人挺直着脖子,只是紧紧咬着嘴唇,不说话。
宁妃笑了笑,那笑意竟有些狰狞,她一把扯住张贵人的头发,用力向后一拉,张贵人痛得低呼了一声,随即咬紧牙关,依旧是一言不发的模样。
宁妃手中挽着那把秀发,用劲扯了扯,才一字一字在张贵人耳边道:“因为你没这个命!”。
眼见着张贵人已经痛得眼里泛出了泪光,宁妃痛快地松了手。
她伸手拍了拍张贵人脸颊,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暧昧地道:“就比如这场禁足——皇上让你禁足三月,如今才过了一个月,东西十二宫都知道你还有两个月才会出门见人。
你放眼瞧瞧!这庭院里尽是本宫的人,今日本宫便是差人将你的脸打肿了,两个月之后,又有谁能知道?”。
宁妃凝神瞧着手中握着的瓷片,来回拨弄了几下,才吹了口气,漫不经心道:“张贵人禁足期间,心烦意燥,在屋内走动,不甚摔了一跤撞倒了花瓶,被瓷片割伤了脸颊,两个月之后,谁对证得出来?”。
张贵人颤抖了一下。
宁妃悠然放下手,微微眯了眼笑道:“你是不得宠的命,便是伤损了容颜,想来也不打紧。”。
张贵人身后,一个服侍她的粗使小宫女悄无声息挪动了步子,趁着众人没注意,慢慢向永和宫正门走去。
宁妃身边的太监一转头看见了,面色一变,立即上前凑到宁妃身边,低声道:“主子!”,又示意宁妃向门口看。
宁妃闻言抬头,顺着那太监的目光看过去。见那小宫女已经溜到了门边,她心中念头如电闪一般掠过,立即出声道:“拦住她!”。
那太监机变极是灵敏,宁妃刚刚出声,他已经忙不迭发足追了过去。
那小宫女看着身量瘦小,却举动颇为机灵,见已经到了门边,又见宁妃娘娘的人追了过来,便二话不说,一咬牙便拔足往外奔去。
太监一路追了出去,只见那小宫女身影一晃,却已经奔着景阳宫的方向去了。
那太监见此,更加发足追去,终于在景阳宫门口一把扯住了那小宫女袖子,狠狠向后一拽,压着嗓子斥道:“宁妃娘娘让你回去!”
那小宫女只是不断挣扎,双手挥舞着要推开他,无奈那太监毕竟力气大些,拽着她一步步往回挪。
小宫女眼见如此,立即向景阳宫内哀声喊道:“奴才求见吉贵人!奴才求见吉贵人!”。
那太监怕的就是如此,见状气急攻心,立即上前捂住她口唇,恶狠狠道:“放肆!你是永和宫的人,由得你在这儿放肆!”。
那小宫女见他捂住自己口唇,便狠狠一口咬在那太监手上。
太监猝不及防,只惨叫一声,一把推开了那小宫女,甩着手连连呼痛,低眼瞧见自己虎口上已经冒出了两排带着牙印的血珠子。
趁着这当儿,那小宫女已经冲到了景阳宫门口的台阶上。
她扑通跪下,大声向景阳宫内喊道:“奴才——永和宫侧位张贵人婢女丽橙,求见吉贵人!求吉贵人救救奴才主子!”。
那太监低声咒骂了一句,上前正要拉起宫女丽橙,却见景阳宫内东侧院门口,几个奴才拥着一个宫装丽人远远地走了过来,不是如今最得宠的吉贵人又是谁?
他心中咯噔一响,慌忙跪了下来,只陪笑着道:“奴才给吉贵人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