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杀手锏(1 / 1)

明经堂里,所有的生员看得目瞪口呆,个个不寒而栗。

秦少游对杨庭呵斥道:“赶紧滚回位置上去,往后再敢迟到早退,不敬师长,少不得扒了你的屁。”

杨庭被打得满面是血,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佝偻着身子,乖乖地回到了原位。

一旁的胥吏战战兢兢地看着这位厨子……不,理论上来说,是助教大人。

秦少游冷若寒霜,扫视了堂内的生员们一眼,漫不经心地道:“从今日起,我开始教授你们诗文,其实我是个很随性的人,只要大家肯用功,肯敬重师长,大家相处就能愉快,什么叫做敬重师长?”

他自问自答道:“就是我说什么,你们就做什么,我让你们背诵,你们就背诵,叫你们听讲,你们就要听讲,谁若是不服,咱们就走着瞧!”

顿了一下,他才接着道:“好了,现在开始授课,所有人都竖起耳朵来。”

大家噤若寒蝉,一个个打起精神,作声不得。

秦少游边拿着半截戒尺在手心上敲打,边道:“所有人拿出纸笔,我念一句,你们便记一句。”

哗啦啦的,大家纷纷铺开了纸,拿笔蘸墨。

秦少游背着手,在这讲经堂上慢悠悠地来回踱步:“云对雨……”

他故意语速放得很慢,一字一句念出来,好教生员们有抄录的时间。

待所有人落了笔,他才道:“雪对风,晚照对晴空……”

“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

“三尺剑,六钩弓,岭北对江东。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两岸晓烟杨柳绿,一园春雨杏花红……”

“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

生员们都愕然了……

一个个停了笔,听到这里,他们感觉到这位助教所教的东西似乎有点不太一样。

从前的助教都是拿一些诗词来进行讲解,至于讲完之后,你的水平有没有提高,那就全凭自己的悟性了。

毕竟,现在只是唐初,真正系统性的诗词训练,还处于摸索阶段,之所以作诗难,一方面是这个时代的学习成本太高,想要作诗,就必须得有坚实的基础,要自幼开始读书,并且还需要一定的悟性,这也是为何四门学这些低级官吏贵族子弟,还有寒门子弟在这方面有极大缺失的原因。

而秦少游的办法却很有系统性,那就是采用明清时期的教育方式——做对。

这对子的训练在明清时期,几乎达到了高潮,明清时期的学子通过背诵,一边掌握对偶的基本范式,一边培养对音韵和对偶的敏感度。

这是一种系统性的教授办法,很有效果,至少比现在的学子全凭悟性去领悟要强得多。

事实证明,通过死记硬背,其实也是可作诗的,绝对可以量产‘诗人’,只是……培养出来的人,诗才是有那么点,可要人人都成为李白、白居易,那就是异想天开了。

好在秦少游的任务也不是培养白居易,而是让他们成为诗匠,成为考霸而已。

方才见识到了秦少游的凶狠,这些生员们都很乖,就算是那个杨庭,虽然做出一副不服状,却还是乖乖蘸墨将秦少游念诵的话记下来。

念了寥寥百语,秦少游觉得应当让他们消化了,所以不再继续念诵,踱步到了讲经台边,道:“今日之内,我所念的,你们统统都要牢记于心,务求做到滚瓜烂熟,待会儿,我要你们一个个背诵,背诵不过的,今日就不要走了。”

大家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异议。

秦少游意味深长地看了大家一眼,半截戒尺啪的一声丢在讲台上,颇有几分邓健那等好汉的豪迈。

做老师……还真好。

他眯着眼,开始打盹了,耳畔尽是朗朗读书声。

“云对雨、雪对风……”

…………

在明伦堂里,博士王伦趴在案牍后,批阅着几分胥吏送来的文书。

此时,只见督导博士王岩气冲冲地进来,道:“太不像话了,实在太不像话了,这成了什么体统。”

王伦的眼睛依旧落在案牍上的文书上,嘴里轻描淡写道:“怎么了?”

“岂有此理!”王岩恶狠狠地道:“那个秦少游……哎……昨日下午,他授课时,一言不发,今日更好,竟是直接与生员殴斗,打得人鼻青脸肿,这哪里有为人师表的样子,生员有错,先施以教化没有错,若是冥顽不宁,大不了动之以戒尺,可他倒是好,学的是泼皮的做派。”

“就因为这个?”

“还有,他授课时,既不解析诗文,又不教音韵之法,却是弄了个什么云什么雨的下三滥,只是教人背诵,这学里真是乌烟瘴气了。王公,我看哪,秦少游在这里一日,咱们四门学迟早要成为天下笑柄。”

“噢。”

“王公这是什么意思,为何如此淡漠?”

王伦终于抬头,他笑了笑道:“这样不是很好么?他越是这样糟践,将来测考,这黑锅背在他的身上就越是有理有据,诗文本就不是四门学的强项,无法和太学、国子学一较高下,那么就不妨让他糟践去吧。而且现在我们就算要赶人,理由也并不充足,再者说,此人终究是鸿胪寺卿卢胜举荐的,近来他的声望是不好,可毕竟,他也是九卿之一,此时赶人,也是折了他的面子,所以……就由着秦少游吧。”

“不过这些奇闻异事,你大可以让几个胥吏传扬出去,到时候一旦考砸了,大家就都晓得这是秦少游之过。”

王岩跺了跺脚,虽然还是不忿,却觉得王伦的话也有道理,只得点点头道:“且看他张狂到几时。”

………………

秦少游是个很苛刻的人,这洋洋百言的短句,足足让生员们背诵了一个下午,而后拉了条胡凳坐在门口,让生员一个个背诵,背诵了的,才放出去让他们吃饭,背诵不过的,则让他们留堂,继续背诵。

结果天色晚了,留堂的只剩下一人,便是那鼻青脸肿的杨庭。

杨庭再一次来背,却还是把三尺剑、六钩弓背错了,秦少游阖目,慢悠悠地道:“把脸伸来。”

杨庭一脸委屈,眼眶里有泪水要夺眶而出,都已经肿了,他乖乖地把脸凑上去。

秦少游伸手。

杨庭条件反射似的要躲避。

秦少游顿时摆出愠怒之色,吓得杨庭魂飞魄散,忙一咬牙,把脸又伸到了秦少游的跟前,身如筛糠,瑟瑟作抖。

秦少游把手轻轻拍在他的脸上,温和地道:“乖嘛,为师有这样可怕吗?真是的,你是天资蠢笨了一些,不过不要紧,好好用功不就成了?为师是讲道理的人,是不是?”

“是……”

“这就对了,继续背吧。”

杨庭乖乖地回去,继续诵读。

到了三更半夜,总算是一字不差的背出。

秦少游伸了个懒腰,捡起他的半截戒尺,下课。

四门学里的夜晚,格外的漆黑,隐隐几盏灯火也照不清路面,秦少游在前面走,杨庭则畏首畏脚地在后头跟着,于是秦少游驻足,他吓了一跳,在黑暗中立即动弹不得,一副惊恐不安的样子。

秦少游道:“你放学了,是住宿舍还是回家?”

“回家……”

“这么晚了,还是就在学里睡吧,我那儿有空房。”

“这……这……不必。”

“噢,那你仔细脚下。”秦少游打了个哈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