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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婉身躯一震。
她曾尝尽天下美食,可就算是拿最好的食材所做出来的汤羹,竟是都不如这珍珠翡翠羹鲜美。
尤其是这个鲜,仿佛直透心脾,饶是她对秦少游恨得咬牙切齿,却还是忍不住道:“好吃……”
不经意之间,上官婉儿露出了憨态,眼眸中散发出陶醉。
而秦少游则是鼻孔朝天,早料到她会有如此的反应,这碗汤本就是秦少游蓄意为之,秦少游鼻子很灵,方才已从上官婉儿身上闻到一丝淡淡的豆花味,便晓得这位小姐对豆制品情有独钟,再看这小姐脸色虽是不错,可是肤色之中却透着一丝不同的白皙,这是平日里缺少蛋白质的现象,也就是说,此人吃得起肉,却缺少蛋白质,唯一的解释就是,她不爱吃肉,一个不爱吃肉的人,往往口味都比较清淡,所以他才决定做豆腐汤,正对上官婉儿的胃口。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那鸡精,这个跨越时代的调味品的出现,足以改变这个时代烹饪的格局,或许鸡精这东西对于后世的人来说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可是这集大成的调味品放在这个时代却是如同一个从未吃过糖的孩子,让他尝一尝糖的滋味,那种欲罢不能,让人难以想象。
上官婉儿初尝一口,香肩已经微震,便迫不及待的要尝第二口,只是她忘了吹冷,却是烫了舌头,便忍不住咂舌,露出鲜嫩的小舌头,憨态更显。
“好吃么?”
“呜……呜……”
“别噎着了。”秦少游得意洋洋的提醒她。
这个家伙,得瑟起来一副没心没肺的嘴脸,实在令上官莞尔暗恨不已,可是上官婉儿已经顾不得许多,张开樱桃小口,用勺子舀了一块豆腐进入口中,这如珍珠般的豆腐入口即化,鲜而不腻,实在是让人欲罢不能。
平时的上官婉儿的胃口不大,可是今日,胃口却是不小,满满的一碗汤,竟吃了个底朝天,连汤底的残渣都不放过。
她抬眸,想起自己失态了,顿时有些发窘,可是想到方才秦少游的无礼,又有几分嗔怒,这种情绪实在是复杂。
“嗯,不错。”
秦少游露出几分得意的笑,伸出手道:“付钱,我这汤羹乃是百年老店的秘制配方,三十文钱。”
价钱显然是贵了,可秦少游一点都不介意把这里改造成黑店。
上官婉儿对秦少游的印象顿时又差了几分,心里暗想:“不但是个书呆子,还是个掉钱眼里的书呆子。”
她摸了摸腰间的百宝袋,随手丢出一块碎银,傲然道:“够了么?”
秦少游直接收起来,不必去掂碎银的份量,便晓得远远够了。他这才脸上带笑起来:“误会,误会,方才我误以为你是那周家派来捣乱的,现在看姑娘对我的厨艺评价还算公允,看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
“谁和你是一家人?”上官婉儿心里暗骂,可是在这狭小的厨房,她不好发作,只是冷冷地看了秦少游一眼。
于是众人出了厨房,可当秦少游刚刚从厨房中出来,外头的几个护卫便已按耐不住,只见他们手臂一动,刀光一闪,几柄明晃晃的大刀便架在了秦少游的脖子上。
秦少游顿时身子一僵,动弹不得。
这时便见上官婉儿一脸倨傲地朝他道:“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我是谁么?”
这个人做的饭菜好吃是一回事,可是方才对自己无礼却又是另一回事,上官婉儿是个女人,有道是最毒妇人心,这个书呆子居然敢对自己无礼,岂可不给一点颜色看看?
秦少游吓了一跳,动真格的?古人还真是野蛮啊,动不动就拔刀相向,连女人都这样凶。
不过……
他却是笑了,面对数柄钢刀,即便那不争气的堂兄秦寿已是在一旁吓得瑟瑟发抖,秦少游却是负着手,笑吟吟地道:“那么,你可知道我是谁么?”
本以为这个书呆子必定要吓得屁滚尿流,上官婉儿很是期待这个家伙的丑态,可谁晓得此人居然比自己还嚣张,这让上官婉儿更加羞怒:“你是谁?”
“这你都看不出来?好罢,我告诉你,我是读书人……”
“……”上官婉儿微微一愣。
只是秦少游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酸秀才的陈腐气息,他摇头晃脑的道:“士可杀不可辱,我堂堂七尺男儿,三岁读经,十岁贯通文史,岂会受你们折辱?你们要杀人?好罢,那就来吧。”
“……”几个护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秦少游已经闭上眼睛,口里却是磨磨唧唧的念:“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这是南宋诗人文天祥的正气歌,这个时候被他吟出来,还真有几分慷慨赴死的样子,上官婉儿愣了一下,禁不住扑哧一笑道:“跟你开玩笑罢了,总之,你让我受了惊吓,总该给我一点补偿,赶紧给我做几碗珍珠翡翠羹,我好带回……家里去。”
几个护卫见上官婉儿的态度变了,便只得悻悻然的收了刀。
秦少游心里冷笑,早知道你们不敢动手的!他方才耍了个心眼,一方面,对方的护卫虽然拔刀,可是并没有直接伤人,既然只是刀架在脖子上,那么多半只是想要吓吓自己,大家虽有误会,可是毕竟无冤无仇,实在没有杀人的必要。而其次,他把自己读书人的身份摆出来,再文绉绉的念几句诗,这个时代的士人地位虽然远远及不上后世的宋朝,可是枉杀一个读书人,只怕就是王爷、驸马来了,也得掂量一下,注意一下影响。
秦少游怕死,而且很怕死,可正因为他算定了这一点,所以非但没有跪地求饶,反而摆出一副很有骨气地样子,逼迫对方让步。
至于上官婉儿,一见这家伙酸溜溜的开始念诗,似乎也被点醒了什么,她确实不想杀人,而且欺负一个文弱‘读书人’,也确实是有碍观瞻,索性就坡下驴,扑哧一笑,算是有了一个台阶。
可是面对上官婉儿的索要,很有骨气的秦少游自然是断然拒绝,道:“很抱歉,我这里的食物恕不外卖,方才诚如我所言,我是个读书人,你方才横刀相向,我尚且没有和你理论,你反倒得寸进尺,是何道理?”
上官婉儿忍不住蹙眉道:“当真不肯?”
“不肯。”秦少游傲然地道:“莫说是杀了我,便是给我十两银子,我也不肯!”
“十五两呢?”
秦少游顿了一下,认真地看着上官婉儿:“能不能再加点?”
上官婉儿拂袖要走的模样:“一文都不能多。”
秦少游义愤填膺道:“你这是在侮辱我,我是读书人!”
上官婉儿举起莲步,旋过了身。
秦少游不由叹息一句,才道:“罢罢罢,你喜欢我做的汤羹,那也算是缘分,十五两就十五两。客官,请到厅中上座。”
上官婉儿突然想到此前有人对秦少游的评价,这个家伙,哪里是个书呆子,读书人真有这样厚的脸皮么?
只是方才的汤羹让她至今回味无穷,实在有些不舍,只得不争气的道:“好,快一些。”
上官婉儿带着护卫到了厅中。
秦少游顿时打起了精神。
十五两银子啊,虽然还不足以清偿外债,可是在这个时代,足够寻常人家的一年开销了。
秦少游很开心,二话不说地冲进了厨房,朝秦寿大呼小叫:“生火。”
一对堂兄弟便开始在厨房里忙活起来,转眼之间就是一笔巨款落袋,秦寿的眼睛都红了,他一边熟稔的帮着打下手,一面忍不住道:“十五两银子,东……东家,就几碗汤羹,竟能卖出这个价,天哪……咱们秦家的祖坟要冒青烟了。”
秦少游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一面熟稔的剁菜,一面道:“你错了,汤羹不值钱,值钱的是一个读书人的底线和节操。”
“呃……我不明白。”
秦少游慢悠悠的道:“我只问你,这街上的流CHANG,一晚上什么价钱?”
“至多也不过十文钱罢了。”
“可是那飘香馆卖艺不卖身的头牌呢?”
“这个……不好说,怕不下百贯。”
“这就是了,同样都是那样的勾当,何以卖身的不值钱,卖艺的反而身价百倍?这是因为卖艺的有底线,有节操,她们可不是什么客人都接,什么客人都伺候。如此一来,反而奇货可居了。”说到这里,秦少游忍不住感慨道:“可见对于一个人来说,节操是何等的重要,堂哥啊,说到这里,我就忍不住奉劝你,往后为人处事,一定要坚守原则,要多向我学习。”
秦寿乍了乍舌,道:“向东家学习,能不能发工钱?”
秦少游顿时对他怒目而视,兄弟之情顿时被阶级仇恨所取代:“就知道钱钱钱,我和你谈信仰,你跟我说钱,和你说原则,你也离不开钱,真是无药可医,孺子不可教也。凡夫俗子,我羞于你为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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