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朝廷百官,加上内务府的各位太监,这些个人里面儿,谁最能揣摩圣心,那必须是魏忠贤!
不论是哪个皇帝,就算是需要太监来维持朝纲的天启皇帝,魏忠贤也通晓一个最要紧的道理:
天下太监有很多,魏忠贤只有自己一个。
太监的权力直接来自于皇上,可皇上为何要给太监权力呢?
因为皇上宠信啊!
所以,获得皇上宠信,是一门儿艺术,更是天底下最好的活儿。
魏忠贤虽然不甚了解朱由检本人,可魏公公只需要知道一件事儿:
现在的朱由检,是大明天子、大明万岁爷、大明的皇帝陛下。
只要屁股往龙椅上这么一放,人就变了,人就不是人了。皇上为何称朕,因为天下唯他独尊。自古帝王连儿子都不信任的,所以满朝文武,皇上打心眼儿里都不甚信任。
尤其是现在的朱由检,他是被传位的帝皇。
天下既不是他当信王的时候打下来的,天下也不是他当信王的时候经营的。
这也意味着,当今天子其实是不了解百官、更是不了解朝堂,最后,好些个官员,皇上心里跟他们生分着呐!
越是这种时候,皇上就越想看到矛盾,铁桶一块的朝堂,那是皇上的死穴。
吵吵嚷嚷、沸水腾腾的朝堂,只要不互相拔刀亮剑、开枪响炮;在皇上眼里,那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大戏!
魏忠贤太知道这个道理了,于是他支使了一个叫做小雷子的太监。
这计谋很粗糙,但是很管用。
铁锅炖鸡,最好吃的莫过于笨鸡;人使唤计谋,最妙的就是粗计。只要能激起足够大的矛盾,小雷子到底是谁的人就不重要。
至少是目前不重要。
瞅着下面的文武吵吵嚷嚷的,文官们都在质问,质问这群武官到底把天下的钱粮整到哪里去了。
武官们又在抗辩,这天下毕竟是他们在固守,他们也是流血流汗、死人堆里出来的。谁他娘的怵谁啊?!
大明的朝堂里,百官最后都会向皇帝亲信的地方靠拢。
可惜了,现在的东林党,比起当年的阉党,差了些火候儿,毕竟这才是崇祯皇帝的第一年。时日还不够多,权势自然放得不够隆盛。
要不是东林党还算知事理,今年的钞税大增,皇上也不一定信他们。
百官这么一吵,大伙儿的注意力就到了文武隔阂上了。
而不是事情最开始的时候,有个叫做小雷子的太监出来血口喷人。
吴总兵的死活也没人在乎了,文官自然是乘胜追击,这群武官越是激动,他们就越是开心,说明是踩到这帮武官的痛脚了。
官场都是碾压式的,获得上风,立马就泰山压顶一般,要把异党铲除干净才行!
东林党干这个活儿,那是信手拈来。
可惜也正因为他们太善于挤兑异党、太善于钻营;他们忘记了政治的初衷:合众做事。
武官当然要反抗,这可是涉及到当朝列位将军的切身利益。
朝廷什么都可以干,就是钱粮不能短缺!
大明武将,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败家子儿,平日里训练也好、打仗也罢;日子都是铺张着过,更有大把的人虚弄假账、喝兵血。
这都是武将队伍的潜规则了。
这事儿若是给捅出来了,那就是死的不是一两个人、甚至都不是一两个总兵。朝堂里的武将都要人头滚滚啊!
武将们自持手下有兵,朝廷还要他们拱卫国防。
但是武将们也清楚,这事儿若是不翻过去,不说个三七二十一出来。
日后武官,就得是东林党的走狗、东林党的奴才了!
两方就在朝堂开始扯皮,武官叙述自己的战功,嘴里喊叫个不停,又是自己阵斩多少、手下兵员阵斩多少。
多少将士牺牲、敌酋多么地凶残。
文官就抓住一条儿:你们裤裆有屎。
大戏演了半天,万岁爷本人却怎么都看不够!好看啊!实在是好看啊!这种戏,皇帝最爱看,只有这个时候,自己的权威最隆、哪怕这时候儿窜出来半个屁。
经过朝堂一穿,那也是天雷轰隆了!
看戏一定要讲究,心情好了,行头儿各方面都得配合上。
掌扇后面,魏忠贤当然知道这个道理,老太监手中一摇晃,不知是什么把戏,万岁爷的茶盏就满当了。
魏公公手一扯,朱由检才发现,茶水中竟然还有热气!
这一手功夫,好似杂耍、却又稳实,最令人惊奇的是,魏公公的手方才扯,茶盏中幽幽升起一缕水汽。
这种调调,没有一个皇帝会讨厌,崇祯自幼天潢贵胄,他才不会关心老玻璃到底是怎么使的花样儿。
这天底下,自己本该享受最好的、自当得用!使唤就对了。
朱由检不由分说,拿起茶盏先是小心嗅了一下,他对气味比较敏感,最是习惯干净的气味。鼻尖儿一探,知道这茶无误。
抬起眼皮看着底下人还在争吵,撩起茶碗,牛饮一啜,噗嗤,吸干。
宫中家当,茶杯茶壶都是个顶个儿的好物件儿,万岁手中的茶盏薄如蝉翼,这么啜吸一口,茶味跟着主人嘴巴中的气流产生共振。
吱儿一声,倒是挺响亮。
万岁爷很满意,这口茶吃地朵颐,今儿的事儿也是痛快。
底下人依旧在争吵,只有内阁的几位大人立在当地,眼观鼻鼻观心,首辅杨大人站得近前一些,听见了龙椅那边传来的声音。
杨大人抬眼一看,见皇上吃茶吃得满意,眼中泛起一丝的灰暗。
官场中自古有新官上任三把火,这魏忠贤好计谋、好算计、好玲珑的心思啊!
本该他魏公公这会儿是将死之人,却有奇人,卢肇庆千里传消息,把厂卫连带魏公公都救了一命。
可惜卢肇庆却是被劫了,厂卫和魏公公也就变成百足之虫,未死但僵。
这会儿,魏公公却又是一招,给朝堂里扔了这么个人物,却是和他自己个儿没什么关系。
魏公公给了皇上一个烧三把火的机会,最绝妙的是,皇上的这三把火可以随便烧,不用担心税负和钱粮。
把皇上的双手松解开,而魏公公,此时却是在给皇上看茶啊!
这碗茶,皇上喝得多舒坦,天家礼数,也当得牛饮急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