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制住李九州的,是方方面面的因素,从政治上来考量,李九州不愿、也不能做反贼。
来了大明他才知道,这个名份有多重要。
法理上来讲,李自成在打进北京之前,就是个百姓。
虽然明末的名份不如里子值钱,但是李九州并不缺里子啊!
好家伙,手下多少人给他效力呢!
就拿榆林的两位封疆大吏来比对,吴自勉、张梦鲸手下有些这个忠心的下属没有?
吴总兵肯定没有!
张梦鲸手下是有的,但是没有李九州这样的多!
毕竟张梦鲸,那就是穷字的代名词!
儒家官员就是这样,他们太拧巴,不是说儒家这个学说不好,也不是说这些人本来拧巴。
是儒家的学说,又加上这些人,就拧巴了。
大明怎么让平民上升呢?科举。
科举考什么呢?八股。
八股的内容是什么呢?
它以对儒家经典的记诵为主,或以对当前国家统治面临的现实问题提供解决方案为主(对策、对时务策),或以文章写作水平的高下为准。
考试内容是考试指挥棒能否发挥正面作用的关键。
随着宋代以后,统治阶级的知识水平和从政能力开始飞跃。从而意识到,思想对巩固王朝统治的重要性。
以《四书》为代表的程朱理学,是古代政治家、思想家长期摸索出来的统治理论。
明朝科举考试基本内容,开始是《五经》、《四书》并重,后来逐渐发展成主要根据《四书》成绩录取。
这事儿就草了蛋了!
李九州是会背诵送东阳马生序的,宋濂先生的字里行间,一个刻苦求学、穷且志坚的少年形象跃然纸上。
那种奋斗、那种煎熬、那种辉煌。
可惜了,在大明,送东阳马生序被读书人们都快看烂了!宋濂先生生活在明初!他经历的穷困,主要是元到明初的磨难。
也就是说念书虽苦,但是宋濂先生大概是没有实在饿过肚子。
问题恰巧出在这儿,明末的读书人,他们是要饿肚子求学的,而且笔墨纸砚也不比几百年前便宜。
你说一个穷汉子,打小儿自家穷的要命,念书是老爹老妈拖着躯体唯一的希望了,心理负担特大。
学吧,哪怕是天才,比方说后世能考上清华的才学。够可以了吧?
放在大明狗屁不是,大明的科举,但凡是个年轻的举人,那都不是清华的难度。
那?是高达的难度。
考的不是看你会不会,而是看你能比别人好多少。
后世的国考也是类似的选拔性考试,问题是大明有那么多的岗位吗?
比方山东,那历来是出士子的地方!
张梦鲸就是山东人。山东人对于公务员这个职业的热爱,那是从古至今未有断绝过!
与山东学子不同的是,江南学子有一种雍容。
这话是李九州从陈春寿哪儿听说的,一说起这种事儿,陈春寿就两眼冒光。
若是说科举考场上,山东人是饿狼,那江南士子就是美人。
山东士子是搏命去考试,江南士子却是笔尖展缓腾挪,灵秀逸动,文章曼妙者难出其右!
大明的公务员团队,基本上这两股势力比较的坚实。
李九州当然不能死心啊!追问陕西的情况。
陈春寿脸上一滞:“陕西...自古秦兵耐苦战!”
“我问你科举!”
“榆林多出总兵,自大明开国以来...”
“我问你科举!”
“...我不认识陕西籍士子。”
这话以后,李九州再也没和陈春寿聊过陕西科举。
不过对于江南风光,李九州十分向往!
可能每个旱地里的大蒜都会心里琢磨,这“天青色等烟雨”,到底是个他娘的什么意思。
大明的榆林,要是旱,赤地千里。要是涝,跟天上发洪水似的。
根本体会不到那种润物细无声、灵动的感觉。
要说江南,要说明末的江南,那自然避不开天启到崇祯时期,尤其是崇祯早几年时候。
这时候的江南的制造业非常发达。
这种拉动效应,导致整个大明都在飞速前进。根据陈春寿的转述,李九州才发现,也许大明已经不是资本主义萌芽了。
大明其实已经是资本主义了,只是它比较奇怪,大明的资本家,同时也是大明的官宦世家。
再加上生产力虽然有提高,可惜货物运输,也就是走路方面又不行!
好比说江南的丝绢,明初时候,丝绢本就是贵极了、又稀少的东西。大家买不起。
现在不一样了,江南的手工作坊里,大量的丝绢远销海外。
甚至出现了蝉吃人!
什么意思呢?丝绸的利润太大,官府就不让农户在地里种粮食,反而是教农户去养蝉,地里得种桑叶。
大明,的确是有各式各样儿的“X吃人事件”。
南边儿蝉吃人、海边儿船吃人,北边儿鞑子吃人、建奴吃人。
中国人的本性——一行儿能挣钱,就把一行榨干了去做。
这就导致,产地周边,丝绸价格便宜,路途医院,价格依旧贵,产量上去了,需求却更不上,从供给端,加大甚至是导致了大明的恶性通货紧缩。
当然,在大明,养蝉业中许多的老百姓也是被逼的。养蝉再挣钱,可只要是个种地的都知道,命根子还是在米面上!
大明的经济,问题最大的一点,就是货物流通的效率太低。
经济的本质,按照西方经济学的假设来说,最后会达成一个大伙儿谁也不挣钱,你从我这儿换来你需要的,我从你那换来我需要的。
从而真真意义上达成“融通”这个概念。
只不过这个道理跟物理当中的“在不考虑摩擦力情况下”一样——不存在、不可能、达不到。
因为人的本质,就是想当大爷。
连孔乙己、阿Q都想当大爷地要命,这些一亩一亩的、范进中举般的、官老爷们,他们怎么做?
当官之前,穷得过分,当官之后,就会有两个极端——太穷和太富。
好比张梦鲸就是前者,这种傻子很少。
毕竟考得上科举的都得是聪明人,聪明人敛财最是吃干抹净的!
一切都是为了银子、房子、女子。
那自己富了,官场上的人情就好走动了,自家娃子就好做官。这也是常理!进而又导致,张梦鲸这种寒门贵子,在明末真是稀罕!
难找到第二个。
同样儿的道理,放到草原上,李九州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帮贵族也在吃人?
他们可太狠了!草原上,战败方的穷汉,就是不存在的东西。
战败方的男人,若是没跑掉,战后挨个砍杀,留下小的做工。若是跑掉,一个冬天过去,该喂狼的喂狼,该沤肥的沤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