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马、开枪、鲜血、嘶嚎;这是每个男人最向往、同时也是最不敢奢求的一件事。
这个世界上,可能真的没有一种战争形式,比骑兵作战更令人热血澎湃。
人,是血肉铸就,马,是血肉铸就;敌人,也是血肉铸就。
战斗开始的时候,李九州还能保持冷静,只是机械地扣动扳机。
直到打光了子弹,才发觉敌人的战刀是那么脆弱,削面而来的马刀,砍在铠甲上,一阵火花之后。
地上只会多出一个衣衫褴褛的死尸。
杀戮,是人最喜爱的东西;人类的文明史,就是战争史,地球上曾经有多少种人类?
元谋人、蓝田人、北京人、尼安德特人...最后,统治了这颗蓝色星球的物种叫做智人。
犹如高地猩猩战胜低地猩猩一样,智人把所有“人类”都踩在脚下。
李九州呼喊了一声,他的子弹用光了!
共济会诸人不由分说各自抽出马刀,折返战马,对着仅剩的敌人冲击过去。陪李会长杀敌,可能是他们最珍惜的战斗。
自然李会长用什么,他们就要用什么了。
人,总是在杀人;人也总是在被杀!
历史,总是这么互相杀来杀去的。
相互间的残杀,不仅构成了家族、种族、甚至,还促成了诸多伟大美德的产生。
所有的宗教,都在欺骗世人一件事:死后会有一个静谧的世界、一个美好的、精巧的世界。
没人想死,哪怕是信奉藏传佛教的鞑靼人。
活着,是生命的本能。
生命的本质,从来是活着。
不论是古人还是现代人、不论掌握知识的多寡、科技的进步与否。
所有生命的本能,就是极力地躲避死亡。
若是死亡实在无法避免,生命本身,会选择绽放。
俺答部还未投降的二百余骑,他们是骄傲的,他们是卑微的,他们不想死,但是跑不掉。
在死亡面前,大概所有人都是英雄。
面对共济会的骑兵,面对这帮武装到牙齿,甚至连战马都披了锁子甲的敌人,俺答部的最后二百个骑兵,选择了冲锋。
骑兵,真的是最残酷的战争武器,李九州伸出手中的长刀,直直划向一个鞑子的脖颈。
鲜血、肉体分崩离析,构造出天地间一个凄美的画面。死掉的敌人好像一个打满血的气球儿——浴血,原来是这个意思。
当死亡在所难免的时候,所有的生命,都不会选择认命。
敌人的嘶吼,瞬间甚至盖过了同济城骑兵的呐喊,一个个人头落地的瞬间,他们的战歌还盘旋在大地上。
这是俺答部,最后的一首歌曲。
它只关于死亡,无关乎荣耀。
站在满是鲜血的枯色草皮上,李九州瞪大了眼睛;在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什么是大明。
这些敌人脆弱地像游戏中的杂兵,他们无力又弱小。
共济会强的像开了挂的玩家,连BOSS都不放在眼中,又怎么会在乎杂兵的死活?
历史在这一刻融入李九州的身体,李九州在这一刻真正顿悟:
原来历史,从来都是人命。
不管是好的、或者是坏的;老死的、病死的、战死的、被屠杀的、亦是卖主求荣的。
历史不分好坏,它只是历史,它是过往;
区别是:任何人的死,都会有很大的感染力。
遍地的尸首中间,李九州如同一个伟岸的帝王,他坐在马上,铠甲绷地笔直:
同济城的连腰铠甲,从来都是笔直的。
这幅铠甲下,那个冷酷的战神,此刻已经是心碎了一地。
李九州最大的弱点就是怕死,倒不是怕自己死,而是怕看见别人死。
打从来了大明,死人仿佛是生活中最寻常的一件事,没人会怜惜死人,只有死者的亲朋在痛哭流涕。
死人在大明非常的普通。
毕竟人类这个可悲的物种,在科技能够拯救生命之前,人类唯一对抗死亡的方式,只有繁殖而已。
身后跪了一片俺答人,面前死了一片俺答人。
身边是高呼着:共济伟业、同济天下的骑兵。
李九州始终没有掀开面甲,只是幽幽骑着马匹,如同一块寒冰,走到投降者的面前,冷冷赐给他们一个名字:
宝格达部落。
阿木尔很兴奋,他自己的部落此次又获得一千多个壮汉。
一个国家、部族的崩溃,都是从上下开始。
最顶层的人能看到病根,早早地脱离;最底层的人民,实在受不了压迫,被迫脱离。
只剩下中间的家伙们,他们还在坚持。
这个部落的所有人,都是俺答部的“中产阶级”。
他们自己的歌谣中,是俺答部的历史和荣光,他们的帐篷外,是满山遍野的牛羊;
当部族沦陷的时候,最终,他们才是最凄惨的人:
最顶尖的人已经从了林丹汗,最穷苦的人早早加入同济城的宝格达部落。
余下他们,饿死一批、打死一批;最终活下来的人,可能终生都无法释怀。
先祖的荣耀被他们谨记于心,故而,失败的耻辱也会被他们代代永传。
李九州把他们划在宝格达部落,阿木尔把他们定义为奴隶。
从心底里来说,李九州实在不喜欢奴隶这个物种;可没有办法,同济城需要更多的、更廉价的、更方便消耗的劳动力。
当夜,一千多个俘虏被铁索穿连起来,李九州醉了。
同济城的所有骑士也都醉了,这个部落,是俺答部的“贵族”部落,所以他们有酒。
鞑靼人很奇怪,他们喜好各种的酒浆,不管是马奶酒还是汉地的米酒,他们照单全收。
如果说之前,李九州认为是寒冷的天气使得他们酗酒如命。
现在李九州终于明白,人真的只有喝醉了,才能够不在乎。
生长于后世的李九州,他曾经为了感情醉过、也因为磨难醉过;今日却是因为敌人的死二醉。
李会长醉得要命,躺在地上像一滩陀螺:
一个醉汉努力想要站起来,却始终打着旋儿的样子。
共济会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李九州,哪怕是李九州本人,也有好多年未见过这样的自己。
李九州脑中一闪,他想起自己的青葱岁月,哥们儿义气、白的啤的;哈!多好的岁月啊,青春期的孩子,最多的是向往、是期望。
而不是现在的...悲壮。
此战,同济城只损失了一员骑士,还是个崴脚的倒霉鬼,没人可怜他,只有李九州知道:
愚蠢,可能真的是人类最美好的品德。
只有愚蠢,才能容忍,才能允许别人的存在;只可惜,人终究是太聪明,愚蠢必定是要被淘汰的。
那些俘虏凄惨的哭声,更是真正说明了弱者的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