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凡下意识回头望去,赫然见到了一个歪嘴少年,只见他约莫十八九岁的模样,灰衣小帽,俨然是一副家丁的模样。
下人是生奴,签的是活契,奴契到期后随时可以走人,而家丁签的是死契,世世代代都得为主家效命,虽是失去了自由,但在府内更得主事信任,地位自然高人一等。
虽然府内没有明文条例,可早已是下人们潜在的共识。
即使如此,秦凡还是停下脚步,不卑不亢地回应道:“找我有事?没事我就先走了。”
眼前此人名叫徐宁,乃是李府七小姐的院内家丁,秦凡其实与他并不相熟,不过自己却曾在半个月前,巧合撞见他在春华院内偷摘七小姐的九仙桃树。
当时,自己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也未曾想过向领事告密。
可没曾想到,此事却是莫名东窗事发,害得徐宁被管家毒打了一顿,他便暗暗将此事记恨在心。
秦凡百口莫辩,无论如何解释他都不肯相信,至此,他便隔三差五地来找自己麻烦。
所谓阎王好惹,小鬼难缠,既然自己惹不起,那就只能是刻意躲着他了,可这十日一度的传武,却是避无可避的时刻。
“哟,听说秦大天才又得到孟教头的指点呀,看来突破洗髓境已是指日可待了吧?”灰衣小厮看似笑容满面,但语气之中却是毫不掩饰心中的恶意。
“这是我的事,不劳烦你来费心。”被他揶揄一番,秦凡自然不会再继续笑脸相迎,沉声回道。
“秦凡,你这般阴险小人,竟背后捅我一刀,我徐宁不报此仇誓不为人。”见此,徐宁笑容更甚了,竟不再伪装,完全撕破了脸皮地喝道。
他的声音尖锐,凄厉,就像朝廷内被阉割过的太监,有种让人无法忍受的刻薄。
“我之前已经解释了数次,那日告密之事,绝非是我所为,若是你还要胡搅蛮缠,我也并非吃素的。言尽于此,好自为之!”说罢,秦凡不再理会他恶毒的言语,自顾自地继续向前走去。
“哼哼,卑贱之人,还妄想突破洗髓境,一朝咸鱼翻身,我绝对不会让你得逞的!”
听到这话,秦凡顿时停下了脚步,心脏猛然是漏停了一拍,片刻后神色才恢复了正常。
下午,一名身穿蓝袍的领事就神色匆匆地来到了茅屋外。
“睡睡睡,就知道睡觉,赶快给我起来干活!快快快!”
说罢,蓝袍领事就将下人们如同牛群般驱赶出门,秦凡也从短暂的小恬中醒来,晃晃悠悠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路上,蓝袍领事很快地交代了此次干活的内容,大概是李侯爷搬运货物进府内,并清洁路道等等。
不一会儿,众人便来到了李府大门外,顿时,一座古怪的钢铁洪流巨兽赫然出现在了眼前,让人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这钢铁巨兽大约有三十丈来高,几乎是五六层楼高,如高山巍峨耸立,似兽非兽,似船非船,闻所未闻。
“牛领事,这是什么?”望着眼前这钢铁洪流的巨兽,一众下人不免心生震撼,纷纷惊奇问道。
“这好像是李侯爷大战域外天魔缴获的战利品,据说还叫什么劳什子的鱼舟非船,你说这破铁疙瘩还能当船?一扔入海里估计就沉得没影了,还能做什么船?”蓝袍领事打了个哈欠,这才笑着解释道。
天策府李侯爷武道已臻化境,破碎虚空,穿梭万界,而这诡异的钢铁巨兽,似乎就是李侯在下界打劫来的战利品。
脚踏天魔,征服域外!
如果我也能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就好了!秦凡目光闪烁,默默在心中想到。
“李侯爷果真强悍!不愧是陛下亲封的武神!”
“这些域外天魔从不依靠自身力量,总是想着这些邪魔外道,即便再过数百万年,也仅仅方外蝼蚁罢了。”
一众下人们纷纷交头接耳地讨论了起来。
“好了,别闲聊了,赶紧办正事吧!我在这提前说一句,若是有人搬运途中手脚不干净,亦或是偷懒打诨,可别怪我不客气了。”牛领事正声道。
一众下人不敢再怠慢,纷纷地走上前去拆分这钢铁巨兽的零件。
秦凡分配到的是拖运马车组别,也就是推着装满铁块的运送车,来返于侯府长长的石板路上。
只是这炎炎夏日,那汗水黏着草鞋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而且拖着数百斤重的运送马车,双脚就像是灌了层重重的铅一样,每迈出一步都要费尽全身的力气。
也亏秦凡武道根底不错,换成普通人说不得早已累瘫倒地了…
算算时日,等府内过几天新一批洗髓丹到货,到时应该就能尝试踏入了洗髓境了,若是再努力个两三年,踏入练力境甚至练肉境,就有机会成为护院,接触更多武道的机会…
我秦凡不可能一辈子做个下人,总有一天,我也要鲤跃龙门,要成为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他在心中暗暗地想到,不觉身上的疲惫感也减轻了许多。
而就在这时,秦凡眼尖注意到,忽然有一个拳头大小的铁块从马车上咕噜咕噜地滚落地下,他下意识往旁边望去,只见四周的下人们仍旧吃力地推动着马车,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这细微的一幕。
他脑海一热,鬼使神差般地脚下一拌蒜,竟是将那个不知名的物件踢到了石板路旁的草丛里。
“秦凡是你怎么了?”感觉马车后轮一顿,前方一名奴仆下意识问道。
“没什么,摔了一跤而已。”秦凡瞬时心虚不已,但脸上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
“走路小心点…”
微风吹过,拂起路旁层层的枝叶,发出‘沙沙’的轻响,不过这清凉的微风似乎也无法改变依旧像要蒸起水汽的酷暑。
在不知不觉中,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随着天上炙热的火球缓缓地从西边落下,斑驳的树荫逐渐暗淡了下来,整个世界又终于重归了平静。
到了夜晚,搬运钢铁巨兽的任务终于完成了,所有的下人们终于筋疲力尽地倒在了地上,各自散去。
而秦凡面无表情地跟在了队伍的最后头,趁着众人不注意,竟是偷偷地溜到了路旁的草丛中。
黑暗中,一双眼睛在杂草中乱转着,忽然间,竟是明亮了几分。
找到了!
秦凡手握着一根拇指粗细的钢棍,脸上满是激动之色。
没错,这钢棍正是从马车上掉落的那个物件!
只见这钢棍不知是用何材料制成的,周身漆黑,坚固无比,他在手心把玩了半天,竟是对此钢棍的用处毫无头绪。
他犹豫了片刻,终于运气全身之力,向着钢棍的两端掰去。
一牛之力,那是什么概念?那可是一头成年公牛狂奔的力气,别说一根小小的钢棍,就算是大腿粗细的钢条都能给掰弯了。
可诡异的是,如此重力之下,这小钢棍竟然丝毫无损!
秦凡并没有因此泄气,反而是更加好奇了,接着又用刀劈,水淹,火烧等方法试验了一遍,仍旧无法破坏这钢棍,甚至没有在漆黑的棍端留下丝毫的痕迹。
“既是域外天魔的宝物,绝对不会那么简单,时候不早了,只能等日后再慢慢研究吧!”长长地吐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钢棍收入怀中,向着茅屋方向原路返回。
刚回到了茅屋前,反常的是,屋内的油灯火亮堂堂的,门外甚至还站着两名威风凛凛的护卫。
秦凡不由得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但踌躇了许久,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一进门,赫然发现家丁徐宁与一个臃肿中年人已在屋内等候多时。
这时,徐宁眉毛一挑,对着秦凡大喝道:“秦凡,你可知你已闯下了滔天大祸了?还不跪下请罪,接受王管事的调查!”
听到徐宁义正言辞的怒喝,秦凡只感觉心‘咯噔’了一下,沉到了谷底。
难道是私藏小钢棍的事被发现了?怎么会这样!
“王管事,不知秦凡所犯何事?”不由多想,秦凡连忙低头面对着屋内那位中年人,问道。
可下一刻,中年人的话却远远出乎了他的想象。
只见王管家露出了两颗大金牙,目光恶狠狠地说道:“你这吃里扒外的狗奴才,竟敢偷盗七小姐的如意翡翠珠,你可知罪?”
“什么如意翡翠珠?王管事,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秦凡瞪大了眼珠,难以置信地说道。
王管事的脸色终于阴沉下来,低吼道:“徐宁,去把罪证给我呈上来!”
“是大人!”
徐宁献媚地笑着,笑声就像一只被捏着脖子的鸡,飞快地走到了一旁的床底下摸索,片刻后,手中赫然是多出了明晃晃的百余块碎银,还有一颗鹌鹑蛋大小的墨绿珠子。
“秦凡,罪证确凿,你还有什么想抵赖的!你一个小小的下人哪来那么多银两,想必也是从七小姐的房内偷走的吧?”徐宁扬起了脖子,冷笑着说道。
见到此景,秦凡即使是再傻,也是明白了这件事情的真相。
这徐宁不知是从哪听来自己要购买洗髓丹的消息,然后偷偷地将这珠子放入了自己的床底,勾结王管事来陷害自己。
而他能请动王管事的报酬,应该就是自己存着的这五十两银子吧!
徐宁!你好歹毒的心,若是我秦凡今日能逃脱大劫,定要加倍回报你!
‘哼哼,卑贱之人,还妄想一朝突破洗髓境,咸鱼翻身,我一定不会让你得逞的!’
秦凡脑海中不由得再度浮现了徐宁上午临走的话来,顿时涨红了脖子,但很快清醒了过来,朝一旁的王管事道:“回禀王管事,这些银子是我三年内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绝非是什么偷盗七小姐的财物,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只见王管事嘴角抽搐了下,面色一变,语气阴沉道:“哈哈,误会?那这如意翡翠珠又岂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是我在陷害于你?”
秦凡犹豫了片刻,一咬牙,方才说道:“这些银两与如意翡翠珠,小的确实是不知这赃物怎么会出现在我屋内,还望王管事明察!”
王管事脸上显得有些意外,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少年,露出了两颗大金牙,笑容满面道:“你倒是个聪明人,既然是另有隐情的话,这些赃物就交给我处置吧!”
“多谢王管事明察秋毫!”秦凡低着头,看不出脸上的神情。
可一旁的徐宁面色一变,仍旧不甘心地说道:“王大人,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此事就此作罢!”
王管事冷哼了一声,便面带笑容地捧着‘赃物’,带着两名护院离去了。
而徐宁虽是没有完成全部目的,心有不甘,但也只能跟上了王管事的脚步。
临走前,徐宁站在了门槛前,高昂着头颅,带着满满胜利的笑容,道:“哼,秦凡,现在知道我当初的滋味了吧!没了这五十两银子,我看你还怎么买洗髓丹,这就是得罪我的下场!”
说罢,他这才大步转身离去。
秦凡深深地看着徐宁离去的背影,似乎要将他的模样印在脑海,永不能忘。
他紧握着拳头,指甲不自觉陷进了肉里,鲜血直流。
其实,秦凡刚才的选择一点没有错,王管事与徐宁明显有备而来,如果自己不交出这五十两,企图上诉证明自己清白,下场肯定更加凄惨。
自己一个无权无势的下人,不可能会有人为自己找公道!
而王管事与徐宁不同,他是为求财而来,只要拿钱消灾,多半不会再来找自己的麻烦。
虽然十分心痛,但壮士断腕,是当下最明智的选择了…
只是这一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