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的剑刃反射着寒光,苏靖瞳孔猛地一缩,本能地就想闪避,但脑中想法尽管飞快转动,身躯却仿佛石化一般,动弹不得。
脸上一道道剑气割开的伤口一个接一个,宛若千刀万剐,只见得鲜血横流,双眼都渐已模糊。
“这样就算失败了吧?就是不知道可不可以再重新进行一次?”
苏靖只觉一阵无力感油然而生,生前的世界就已经是道法显圣,哪怕是战场之上,统兵指挥的大多是身怀道术的异人,而像他这样的人,即便身居校尉、都尉的职事,也不过是其手下的小卒。
现如今,在这个副本中,道术的出现,再一次给了苏靖强烈的压力。
“道法之下,肉体凡胎,终不过蝼蚁罢了…”
就在这时,“铿—”,一声金属相击之声骤然响起,原本扑面而来的剑气陡然一滞,苏靖猛地睁开双眼。
赤红的模糊视线中,只见一柄黝黑如石头雕刻而成的巨剑直插在苏靖身前的石板上。
那巨剑异乎寻常的巨大,整个剑身便有五尺来长,剑刃的宽度则有两拳,更为奇特的是那巨剑并未开刃,剑刃部位与其说是刃,不如说和一根方形铁棒无异。
“无锋剑…铁剑门玄策?”
蓝袍道士抬手召回跌落在一旁的琉璃剑,面色凝重的抬眼望向苏靖身后。
月光下,一名黑影端坐于奇货居店面的屋顶之上,头戴斗笠,双手搭在膝盖上,支着脑袋,俯视着奇货居门前的众人。
一阵寒风吹过,那黑影脖颈处的围巾便随之飒飒作响。
蓝袍道士凝视着黑影,双眼之中似乎有一团小小的火焰微微跳动,便见他仰面朝着那黑影高声喊道:“道友此时现身,可是要插足我小重观之事?”
“哼,秦楚争霸,道爷与你这厮可不是道友!”
冷哼一声,便见那黑影陡然一闪,苏靖随即便见身前多了一个人,头戴竹片编织而成的斗笠,身穿褐色长袍,于脖子处围着一团黑色麻布,同时遮住其口鼻。
“况且,此人持有铁剑门信物,便是铁剑门的人!烟波楼的水鬼不好好呆在楚国的沟渠里苟延残喘,怎敢在赵国伤我铁剑门的人!”
话音刚落,便见身前的斗笠人抬手握住无锋巨剑的剑柄,纵身扑向蓝袍道士,手中巨剑毫无花样的一记横扫。
“沙—”
紧随其后,伴随着剑刃的划过,忽然于剑刃之上弥漫起一道黄褐色的风沙,宛若一道汹涌翻滚的微型沙尘暴,径直逼近蓝袍道士。
那道士面色一冷,却也不惧,迎面冲上前去,而后陡然后仰,堪堪擦着巨剑沙尘躲过,随后整个人紧贴着地面滑行半步,抬剑砍向斗笠人的双腿。
说时迟那时快,便见斗笠人猛地提步跃起,一脚轻点琉璃剑刃,借力翻身跃起。
而这时,道士一下翻身坐起,抬手一指,手中琉璃剑“唰—”一下径直飞射向正在空中的斗笠人。紧接着,似乎不想给斗笠人任何喘息机会,道士双手一按地板,口中念念有词,霎时,便见一道道波纹以道士为中心忽然散开。
“吼—”
紧随其后,便见道士身前的街道突然化作一条大河,一条条由淡蓝色的水流组成的无爪蛟龙立时冲天而起,席卷向斗笠人。
“哼!”
见状,身在半空中的斗笠人冷哼一声,而后猛地将手中巨剑一把甩向地上的道士,同时一手拉开脖子上的黑色围巾 “大风起兮!”
陡然间,便见那黑色围巾迎风而涨,不过眨眼功夫便化作一张遮天帷幕,紧接着便见弥漫的风沙从帷幕之中不断洒落。
仿佛遇上天敌一般,无爪的蛟龙甫一触碰风沙,立即便崩溃,化作雨滴洒落在地面上。
而与此同时,眼见巨剑砸来,道士当机立断抬手后撤,“铿—”,一声重响之后只见道士原本的位置掀起一道烟尘。
“唰唰唰”
紧随其后,还未等道士松一口气,便从那烟尘之中陡然飞射而出三道黄沙长鞭。
那道士一直面无表情的脸色陡然一变,抬脚连续后退,同时右手一招将琉璃剑握在手中,而后猛地转身一挥剑,剑刃之上立时“彭—”的一声溢出一道水纹,化作一头无爪蛟龙。
三道黄沙立时被蛟龙斩断,道士缓缓吐出一口气,站在地面上,正要抬头望向斗笠人。
“咔嚓—”
随即便听一声清脆的破碎声,道士眉头一皱,低头一瞧,便见脚下石板破裂,一道道黄沙从缝隙之中飞速溢出,将他的双脚捆缚住。
“逮到你了!望海潮,荆扬!”
耳畔陡然一声炸响,便见那斗笠人双手握住巨剑,高高跃起。头顶上,剑刃在空中席卷起滚滚黄沙,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从上至下猛劈而去。
“彭—”
一道烟尘滚滚弥漫,原本道士所站的位置已被巨剑砸的四分五裂,而道士却已不见踪影。
斗笠人站起身,抬眼环顾一圈,这时原本的街道上,之前那些侍卫打扮的人也竟都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
忽然,一阵夜风升起,吹散开一片淡淡薄雾,斗笠人抬手往前一抓,而后低头一翻手掌,只见几滴水珠缓缓渗进褐色皮套之中。
“水遁…呵…”
与此同时,苏靖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抹去脸上的血迹,抬眼便是面目疮痍,原本铺设好的石板四散分裂,用于悬挂着吕字一旗的木柱也已斜倒在瓦砾之中。
“喂,那小子…”斗笠人转过脸,双手抱胸,远远地朝着苏靖高声喊道,“这枚黑玉虎形刻刀从哪来的?”
苏靖寻声望去,便见斗笠人手中正提着那枚他白日里命人挂在门上的黑玉刻刀。
正在这时,一连串马蹄声陡然响起,不多时,便见一队人马从黑暗中飞驰而来,远远地便听见连仇高声疾呼。
“子长!子长!”
随后,就见连仇只披了一件薄衫,几乎等于**地从马上一跃而下,而后赤着脚,披头散发跑到苏靖身前。
“子长!”
连仇双手抱住苏靖的两肩,一边打量着苏靖,一边朝着身后催促道:“来人,快去请文医师前来!甭管他在干什么,就算绑也要绑过来!快去!”
“诺!”
侍卫立即应声,快马离去。
见状,苏靖一声苦笑,却是一下扯动脸上的伤口,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咬着牙,摆了摆手:“只是些皮外伤,还死不了!”
“王城脚下,竟也有人敢对我兄弟出手,那些个士大夫都是吃干饭的不成!”
“慎言!”
苏靖摇了摇头,他也大概知道信阳君的性子,但是信阳君到底不是赵国的王,妄议朝堂只怕会惹来些不必要的麻烦。
“呸!管他个鸟!”连仇一脸愤恨地朝着地上吐了口唾沫,随后眼神一冷,低声问道,“可知道是何人所为?”
苏靖摇了摇头,便在这时,就听见远远传来斗笠人的声音:“楚国,烟波楼…”。闻言,苏靖和连仇二人同时抬眼朝着斗笠人望去。
“你是何人?”
连仇面带警惕的打量了一眼斗笠人,出声问道。
斗笠人没有立即回话,而是解开头上斗笠,露出一副沧桑面孔,约莫三十来岁。而后举起手中提着的黑玉刻刀,这才朝着连仇开口回答道:
“在下关西铁剑门玄策!见过信阳君!”
连仇眼神一亮,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无锋剑的大名,本公子倒是也有耳闻。”
说着,像是想到些什么,连仇脸色阴沉,开口问道:“你方才说,动手的乃是烟波楼的人?可有何证据?”
“正是!”玄策点了点头,而后面色凝重的低声道,“证据到没有,只不过...方才与在下交手的应是烟波楼内门翘楚,望海潮荆扬。”
“江湖人称望海潮的荆扬?”
闻言,连仇脸色一惊,而后面色怪异的转过脸,望向苏靖。
“…望海潮此人不是说为人正直,如今怎么会亲自前来做这种刺杀之事?莫非…你这厮在我不知道时候强抢民女,霸占人妻了?”
苏靖翻了翻白眼,也不答话,只在心里叹了一声:“就算有,我也不知道啊…”便听一旁的玄策接过话去。
“近来,烟波楼动静频繁,门内长老几经调查后猜测可能与我秦国公子有关,因而这才派在下前来赵国…”
“白日看见着黑玉虎形刻刀,想到长老的吩咐,以为是信阳君相召,没想到…”
玄策望了一眼对面的连仇和苏靖,耸了耸肩,而后继续说道:“没想到,会直接遇上烟波楼的人,以荆扬亲自带队,对付的却不是我秦国公子,而是…”
看到玄策朝着自己望来,苏靖这才想起来到现在还没有自我介绍,于是立即拱手作揖,低声答道。
“吕迁...”
玄策见状,回了一礼,而后沉吟道:“现在看来,只怕烟波楼还有更隐秘的图谋!”
“哼,管他什么图谋!既然知道是他们动的手,那便休怪本公子不客气了!”连仇冷哼一声,摆了摆手,召来一名侍卫,在他耳畔低声吩咐几句。
“你这是要…?”
苏靖眉头微皱,心中隐隐有了些许猜测,便听连仇开口道:“本公子只不过请些江湖朋友帮帮忙而已,另外…”
语气一顿,连仇望向玄策:“明日,我会宴请赢异…毕竟,作为赵国公子,也的确应当照顾一下秦国公子,不是吗?”
玄策闻言,双手抱拳,躬身一拜:“多谢公子!”
这时,连仇忽然转过身望了一眼远处寂静的奇货居大宅,叹了口气:“如今,奇货居你可不能呆了,那些人难免不会去而复返。”
苏靖点了点头,但随后又摆了摆手,开口道:“我知你意思,但是倘若他们想杀我,即便搬到你那,只怕也会想办法动手…”
“他们敢!本公子乃赵国公子,信阳君!”
“江湖异人多是些亡命之徒,况且还身怀道术,或许你这信阳君身份在他们眼中也是一文不值。”
苏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继续说:“接下来,今夜之事想必会传遍整个荥阳城,届时可传出消息说我身受重伤,奇货居暂不见客…”
“你要冒险呆在奇货居?”连仇皱了皱眉,眼神中闪过一丝忧色。
“不…我会去你那,不过,不是以吕迁的身份…”苏靖抬眼望向连仇,双眼微微眯起,隐有流光闪烁,“我会以你食客的身份进入信阳君府,嗯…相貌、名字都得换一下…”
“对了,你明日不是要宴请赢异嘛?正好,我也有一点点兴趣…”
闻言,连仇眼神一亮,抬眼笑道:“现在你算是毁了容,也的确是要换个面貌,正好就认识这么一个朋友…”
“至于说名字…你可想好?”
苏靖翻了翻白眼,而后转过身望向奇货居大宅,淡淡的月光洒落在院子里,薄雾聚散不定。
就在这么一个谁也不会知晓的夜晚里,吕向、吕德…还有那些所不为人知的姓名,便深埋在这座宅院之中,从此沉寂。
苏靖叹了口气,而后转身面朝着连仇,拱手作揖,朗声道:
“在下苏靖,见过信阳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