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放开我。”感受到不再颤栗的手,斯内普停下动作,象征性挣扎一下,“我需要检查一下。”
阿塞斯顺从地松开手。
如果忽视垂落身侧微不可察颤抖的指尖,他看起来比斯内普还要平静。
这类精神疾病,魔法检测不出来,所以阿塞斯直接点亮壁炉,把今天刚拿到手的检查报告拿出来。
接过检查报告,斯内普一目十行扫过去。
纸上是密密麻麻的分析,他的视线跳过分析,直接落到最后一行字。
病情加重,建议住院治疗。
短短一行字,落入斯内普眼中却是刺眼无比。
“……病情加重?”
他艰难地念出上面的结论。
“是。”阿塞斯坦然笑着肯定斯内普的话,顿顿又补充道,“我已经在用药了。”
拿着那张轻飘飘的检查报告,斯内普默然站在原地,只觉得荒唐和不真实,世界好像用什么东西把他隔在外面,让他感受不到现实。
应该是一层膜,不然他为什么会觉得呼吸不过来。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但是他想,一定不好看,不然阿塞斯一个病人为什么要用担忧的眼神看着他。
明明该担忧的人是他。
“西弗,我没事。”阿塞斯握住斯内普的手臂,“真的没事。”
“没事,呵——”
话音戛然而止。
那么多年阴阳怪气几乎成为斯内普的习惯,除了惹不起的伏地魔,他没有压制过自己的脾气。
哪怕面对邓布利多他也是这样,因为他知道自己还有用,邓布利多不会和他计较这个。
在阿塞斯面前,他就更不会压制,可现在那句嘲讽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药呢?我看看。”
沉默半晌,斯内普动作僵硬收起那张检查报告。
他极少逃避什么东西,莉莉死后更甚,能面对的、不能面对的他都没逃,为数不多的几次逃避都给了阿塞斯。
这次他连那张报告都不敢细看,抱着之前最不屑的侥幸,祈祷阿塞斯只是在骗他,只是想让他后悔。
后悔那天丢下他一个人,用这种拙劣的手段报复他。
如果是报复,他也认了。
只要不是真的。
听到斯内普的话,阿塞斯再次从炼金戒指拿出今天刚拿到手的药,一股脑递过去。
斯内普拿过药,再度沉默。
手上沉甸甸的药物,比那张虚无的报告还要真切,残忍的把他所有侥幸打碎,无声讽刺他的懦弱。
看吧,他说过不会骗你的。
这次也是这样。
可他宁愿他在骗他。
病了?
怎么会病了?
迟来的情绪扑出来,斯内普感觉自己和世界重新接轨上,那层膜啪的一下碎开,汹涌的情绪几乎让他招架不住。
他这才反应过来,那层膜原来是在保护他不受高度强烈的情绪冲击。
“西弗!”
阿塞斯无措地把拿过药就一直看着药的斯内普拉过来,担忧地呼喊他的名字。
斯内普僵硬地拿着药,种种疑问堵在心口,逼得他心烦意乱,不得不问。
他挑了个不那么让他恐惧的问题,问了出来,“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我躲你的前一段时间。”
阿塞斯有些焦躁转动戒指,却还是没有回避斯内普的问题。
“那时因为一个实验,开始噩梦不断,次数多后我发现不对,所以就去检查了。”
斯内普闭了闭眼。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是他没有发现,竟然被阿塞斯敷衍过去。
“创伤后应激障碍……什么创伤?”他继续问。
这个问题阿塞斯没办法给出答案。
他清楚病因,但是他不敢说。
无论是预言的不可控性还是刚才斯内普的表现都让他明白,这个答案他只能死死藏在心底,绝对不能告诉他。
沉默也是一个答案。
只不过表示的是拒绝。
斯内普知道了答案。
他想骂,想嘲讽,想像以前一样把不确定的因素拒之门外。
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只觉得累,以及深入骨髓的冷。
许久没用过的大脑封闭术自行运转,把心脏细密的痛意强行压下,所有不可控的情绪也被一一压下。
阿塞斯没有制止斯内普的行为,只是担忧地看着他。
他有些后悔了,也许今天的坦诚就是一个错误。
似是看出他的想法,斯内普冷静地拉过他,用手挟住他的下巴,逼着他和他对视。
“你之前一直回避这个问题,那你今天为什么要告诉我。”
此时在阿塞斯眼中,斯内普那黝黑深邃、古井无波的眼睛渐渐和独角兽们的眼睛重合。
身后是他的亲人朋友。
受制于人,他却忽然轻松地笑了起来,眉目含住温柔和笑意和他对视。
“因为我们是家人。”
不是朋友,不是爱人,是家人。
哪怕他们最终走不到那一步,斯内普也是他极其重要的家人。
这一点毋庸置疑。
斯内普也笑了。
笑容中罕见的没有嘲讽、刻薄,只是一个纯粹的、平静的微笑。
“我会陪着你……治病。”
最后那个词斯内普说的很慢,他似乎依旧不愿意相信阿塞斯得病。
“好。”
阿塞斯含笑应道。
——
深夜,城堡白日的喧嚣归为平静。
因为药效的缘故,今天阿塞斯睡得很早,但卧室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斯内普在床边变了张椅子。
他坐在上面,借着微弱的火光,反复浏览那张白天不敢细看的检查报告。
报告上的每一个词,每一项项目,都如同神锋无影无形的刀刃扎在心底。
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斯内普终于放下报告,闭目靠在沙发上,没什么笑意地扯开一抹自嘲的笑。
他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阿塞斯温柔的笑容后,藏着那么多痛苦。
不知道他那天丢下他,他一个人是怎么熬过去发病的。
也不知道一个家里娇养长大的孩子,为什么会患这样的病。
会是因为他吗?
这个念头一出现便按不下去。
斯内普睁开眼,久久注视床上阖目沉睡的男人。
如果真的是因为他……
那他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