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不多,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沉默寡言,以伞代杖,活脱脱一个英国绅士。他到处散步,抬眼看看大楼,彬彬有礼地表示自己对此甚感兴趣。直到现在,玛莎·泰特从好莱坞抵达纽约,我才发现,原来一切都是早有预谋。”
“那又如何?”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好奇地问道,“他们两个之间难道有一腿?”
在各种繁杂纷扰的事情中,这就是唯一让詹姆斯·本涅特深感疑惑的。他想起了豪华中心舞场里,四处散射的、既幽暗又扰起光纹的镁光灯。那时候的玛莎·泰特,正站在火车站的台阶上搔首弄姿。有人拉着她的狗,签名簿满天乱飞,人潮把她团团围住;不远处,约翰·博亨诅咒说:他搞不懂美国群众。本涅特记得他不时跃起,从矮个子头上望去;他身子东倒西歪,不得不用伞猛戳水泥地面。他的脸隐藏在阴影中,比玛莎·泰特的肤色更黑。在杀开一条血路,冲到她身边的过程里,他一直坚持瞪着一双怒目。
“要说是爱人幽会的话,”詹姆斯·本涅特缓缓道,“那倒不是这样。这个氛围是无法形容的,就像闷热的天气那样,很难想出合适的词汇来具体解释。这种氛围在玛莎·泰特的周围如影随形,在公众场合,她显得很——该怎么讲呢——应该说很兴奋,实际上却不是。最准确的说法是,她很像帆布上,画的那些复辟时期的肖像:安静、沉思、传统…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话;她近看弱不禁风,远看却能给人带来震撼。你可以从空气中觉察到,这恰似闷热天气带来的感受。也许这些词一般都是指性的方面,但我还有别的内涵——某种内涵。”本涅特以超乎寻常的热情说道,“这让她在过去的时代里,能够成为高官们的情妇,可是,我说不清楚这是什么…”
“是吗?…”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哦,我也不知道。你干得不错嘛,似乎连自己都沉浸在,收集到的信息中去了。”
詹姆斯·本涅特很诚实地承认了:“上帝知道,我真的——等一下,每个人都有固定数量的红血球,”他犹豫道,“然而,要加入竞争行列就算了吧。我觉得自己不能在感情上,再被那个女人弄得精疲力竭、狼狈不堪了。你明白吗,H·M·先生?”
“啊哈,”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冷笑着说道,“竞争让人活跃。”
“算了吧!…这种事情无休无止,我敢打赌,连卡尼费斯特的眼里,都闪烁着同样的目光。想想你刚才说的…”
“那么,她跟卡尼费斯特邂逅了?”
“她似乎在英国的时候,就认识卡尼费斯特了,他是她父亲的朋友。卡尼费斯特跟他女儿一起——她叫露易丝·卡拉维,化装成他的秘书——再加上约翰·博亨,都待在贝乌特,一个既静谧、又有格调的好地方。接下来让所有人都惊讶的是,娇艳的玛莎·泰特也来到了同一个地方。我们从那里,直接驶往豪华中心舞厅。人们拍了不少照片,包括卡尼费斯特跟这位英国著名演艺家泰特握手,祝贺她终于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了荧幕上的场景。就是诸如此类的事情。他一脸父亲般的慈爱,或者说是漠不关心,就好像跟她握手的是圣诞老人。而次日,当她的导演卡尔·雷格抵达之时,排场竟然犹胜昨日,新闻媒体紧随其后,我这才开始讶异起来——那自然跟我无关,我只是卡尼费斯特的护卫人员,但泰特毫不隐瞒约翰·博亨带来了哥哥所写剧本的事情。就如同他们签订了停战协议,表面上偃旗息鼓,暗地里又枕戈待旦;交战双方分别是泰特博亨组合、雷格埃默里组合。不管我们是否愿意,都被他们搅和到一块去了。这是一条爆炸性的消息,位于爆炸中心的,正是一贯面无表情的玛莎·泰特。”
死死地盯着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桌子上的灯,詹姆斯·本涅特努力回想:自己是何时开始,意识到这种不吉利的预兆的——在那对完全不协调的组合里,刺激着他们神经的不适感。又是闷热,如同卡瓦拉俱乐部的鼓声,在音乐中显得压抑。
他突然想起来了:这种不安的感觉,从卡尔·雷格导演到达的晚上,便开始产生了,地点就是玛莎·泰特的套房,古旧的旅店、老式的套房,如负罪一般沉重。套房很豪华,玻璃棱镜反射着煤油灯光,混合着窗外第五大道照进来的苍白光线。泰特的美艳,跟整个房间非常般配。她一袭黄衣,端坐在灯下一张绚丽的椅子上。穿着黑白间条衫的博亨,看上去单薄瘦小、肩膀高耸,摆弄着鸡尾酒混合器。卡尼费斯特一脸慈祥,仍然虚情假意地喋喋不休。他的女儿坐在附近,显得比其他人矮小;她沉默不语、聪明能干、脸上长着雀斑,是个平凡的女孩,而她父亲却希望她显得再平凡些;另外,他要求她只能喝一杯鸡尾酒。
“我们斯巴达式的英国母亲,”卡尼费斯特殿下明显嗅到了某种道德观,只听他宣称道,“对此一无所知,一无所知!”
不久之后,屋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约翰·博亨——詹姆斯·本涅特尝试跟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解释——直直地站了起来,目光锐利地望向电话。
詹姆斯·本涅特快步走过去,想要应答,而玛莎·泰特却抢先一步,把话筒拿了起来。她脸上挂着冷漠的笑意,灯光使她的头发变成了褐色。她只说了一句“很好”,便挂了电话,脸上笑意如故。
约翰·博亨漠然询问来电者的身份,他很快就得到了答案,有人在套间外面,短促地敲着房门,还没听到“请进”,就把门推开了。来人矮矮胖胖,估计有两天没有刮胡须了,满脸怒火,看起来一点都不可爱。那胖子无视其余众人,径直问道:“你说跟我们出去玩,到底是什么意思?”
玛莎·泰特向大家介绍:这位就是卡尔·雷格。
詹姆斯·本涅特说道:“那是将近三周前发生的事情了。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是一切的开端。不过,问题就出在这里。”他倚身向前,把手指点在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的桌上。
“圏内人士里面,有谁会给玛莎·泰特,送上一盒有毒的巧克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