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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谷秋莎毕竟是个女人,有特别的第六感,发现每次何清影来到家里,见到路中岳的时候,眼神都有些奇怪,似乎在刻意避开他。谷秋莎没有往深处多想,想必何清影是出于对儿子的关爱,担心这个“继父”并不喜欢望儿,说不定还会处处刁难孩子。

路中岳还是老样子,几乎不跟妻子说一句话,偶尔去向岳父汇报工作。他对新来的“儿子”非常冷漠,看起来处处提防。到底还是望儿有礼貌,会主动向路中岳打招呼,甚至请教些理工科的问题,却从未得到过他的回答。

这一切都看在谷秋莎的眼底,但她不想去改变丈夫的态度,这个男人已经彻底废了,而他自己还不知道。

她有一个秘密。

几年前,当她告诉路中岳自己不能怀孕后,很快就感觉丈夫在外面有了女人,但她觉得没必要跟这个男人离婚。作为一个离婚女人,自己倒是没什么担心,但会惹来别人的怜悯与同情。何况作为尔雅教育集团的继承人,她在台面上还是需要有一个丈夫的,虽然离婚是对于出轨的报复,但毕竟没证据,未必能让这个男人净身出户,说不定还被他分去一半财产。

谷秋莎想到了一个更绝的报复手段。

这是她出国看病时得知的,并私自携带了一批违禁药品回国。其中就有促黄体生成素释放激素(LHRH),可以刺激脑垂体释放黄体生成素。人工合成的超活性LHRH类似物(LHRHA),可以使脑垂体的LHRH受体下降调节,受体减少,抑制黄体生成素的释放,导致睾酮的产生减少,最终使睾酮下降至去势水平,从而起到与手术去势相似的效果,称之为药物去势。

对于正常的男人来说,这是一种无形的阉割。

从此以后,她悄悄在丈夫的食物里添加这些药物成分。比如路中岳在冬季每天都要喝的虫草汤,还有夏天必吃的绿豆汤。若在春秋两季,她就下在全家人都要喝的汤里,反正自己是女人吃这个也无所谓,爸爸都六十多岁了,清心寡欲还有助于长寿。最后,她对自家的饮用水系统做了手脚…

谷秋莎对丈夫的“化学阉割”持续了三年,按照正常的科学规律,这样的阉割是不可逆的,结果将使男人永久性地丧失功能。

最近一年,路中岳频繁地去各种医院,而她掌握了丈夫的银行卡信息,可以查到去看的都是男性科。路中岳知道自己不行了,却永远无法查出病因,而且是不治之症。医生只能将之归于环境污染乃至基因缺陷,反正现在有这毛病的男人也不少。

每次看到丈夫萎靡不振的脸,冒不出半根胡须的下巴,上厕所要花很长时间,她就希望这个男人到死都在自己身边,就好像判处了他无期徒刑。

但她的心里很清楚,如果让路中岳知道了这个秘密,毫无疑问会杀了她。

第十章  “很帅的小伙子,谢谢他还想着我女儿。柳曼刚死的时候,有人说是服毒自杀,可我无论如何都不信。警察又告诉我,不是自杀而是他杀,是被人强行灌下毒药的。小阁楼的门被反锁,怎么也逃不出去,她痛苦地打开窗户,爬到屋顶上。但毒性发作,她无力爬得更远,声音也发不出,只能孤独地躺在瓦片上,看着天上的月亮等死…法医说她至少挣扎了一个小时,这孩子太可怜了!一个小时啊,六十分钟,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不知流了多少眼泪,身体里血管里心脏里有多疼?对不起,你还是个孩子,不该跟你说这些!”

2005年6月6日。

飞驰拥挤的地铁车厢,移动视频在播出新闻,来自美国广播公司ABC,最近发现一个叫詹姆士的男孩,竟是“二战”中牺牲的海军飞行员转世。这孩子打小拥有飞行员的记忆,包括“二战”战机的零件专业名称和服役的航空母舰,而这位飞行员从来默默无闻。飞行员的姐姐说,男孩到她家后就认出了她母亲的一幅画,此事只有她和死去多年的弟弟知道。

他沉默而平静地看着这段视频,又从地铁玻璃反光中看到了自己的脸。

三号线到虹口足球场,从地铁下来,走到到处响着周杰伦歌声的街头,穿过几条狭窄的马路,进入绿树成荫的巷子,有栋灰墙红瓦的老屋,他轻轻按下了门铃。

铁门打开,是个六十岁左右的男人,又高又瘦,头发全白了,疑惑地问:“你找谁?”

“请问——这是柳曼的家吗?”

对方的神色变得很怪异:“柳曼?你找柳曼?”

“对不起,我是代表我哥哥来的,他是柳曼的同学,因为生病住院不能走动,所以特别委托我上门来的。”

老头子不免又多看了他几眼,这是个漂亮的男孩,十岁左右,目光令人难忘,只要平静地盯着你的眼睛,你就会产生某种程度的畏惧。

你哥哥是她的同学?当年柳曼走的时候,你应该还没出生吧。”

“哦,我和哥哥是同一个爸爸,不同的妈妈,所以…”

“明白了,我是柳曼的爸爸,快请进。”

客厅里没什么生气,底楼采光也不太好,老式红木家具令人压抑,柳曼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

1995年的今天,清晨时分,柳曼被发现死在南明高级中学图书馆的屋顶上。

十周年忌日。

在客厅正中最显眼的位置,是一张黑白相框,十八岁的柳曼摆出一个姿势,在风中迷人微笑——那是高中的春游,因为高考临近,只去了半天动物园,柳曼坐在草坪上拍了这张照片。

老头给男孩拿了一杯饮料,他也不客气地喝了一大口,点头道:“是啊,我哥哥特别叮嘱我,让我今天必须要过来,给柳曼上三炷香,祈祷她在天堂安息。”

“唉,太感谢你了,没想到我女儿死了十年,居然还有人记得她!”

他说着说着就掉下了眼泪,从抽屉里拿出三支香,点燃后交到他手中,灵位前已供上了香炉与水果。

男孩缓步走到柳曼的遗像前,看着照片里她的双眼,恭敬地将三炷香插进香炉。

忽然,遗像里的柳曼似乎狠狠瞪了他一眼!

香烟缭绕在遗像与灵位间,男孩低声问道:“十年来,柳曼的案件没有任何进展吗?”

“没有。”他叹息一声坐下,眯起眼睛翻出一本相册,打开就是张黑白照片,一对年轻夫妇抱着个小女孩,只有三四岁的样子,“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她——照片里是她妈,女儿七岁那年,我们就离婚了,柳曼一直跟着我长大,因此性格有些古怪。柳曼的死,让她妈得了抑郁症,这些年多次想要自杀,现在在康复中心,等于关监狱。”

他往后翻了几页,柳曼从幼儿园到小学直到初中的照片全都保留着,平常人看一个死去十二年的女孩的照片,恐怕也会后背汗毛直竖。

最后是高三那年,全体同学在学校操场上合影,背景是那片鲜艳的夹竹桃花——春末夏初,粉红色与白色的花朵相间,柳曼想不到自己竟死于身后的花朵之毒。

照片里还有班主任申明老师。

这个二十多岁风华正茂的男人,站在合影第一排的中间。他的身形与脸颊都很瘦削,留着男老师所能有的最长的发型。照片里看不清他的脸,只能依稀辨别他的目光,看起来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其实隐藏着某些焦虑与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