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河贯穿东平府南北,正是草长莺飞时节,枝桠迎风漫舞,若有若无的柳絮,缓缓飘荡在东平府的大街小巷,沿着河岸,一路房屋林立,街道横行,温顺的河风自旁边徐徐吹来,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折涵儿与小渔正在头前走着,不知在说些什么,时不时爆发出一阵悦耳的银铃声,相较于前面轻松的氛围,后面两人的对话却是显得有些凝重了。
“李兄所言甚是,在下受教了。”
“只不过是将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说出来罢了,肺腑之言。”李素拱了拱手,正色说道:“若是冲撞了陈兄,还请见谅。”
“在下又岂是是非不分之人呢。”
陈彦摆了摆手,随即轻叹口气说道:“其实李兄所言,在下又如何不知,说实话,在下之前便也是那个德行,所谓持才傲物便是如此,若非知道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只怕这狂悖之气那也是改不掉的,但这股风气又那是那么轻易就能改掉的,在下也只能先己后人,期望能影响更多的人吧!”
李素轻轻点了点头,这便是他喜欢与此人结交的原因,性格当中秉持君子之道的同时,却又不拘小节,倒是与其余那些动辄之乎者也的酸儒文人大不一样,若是在那些人面前谈论读书人如何如何,只怕就要当场翻脸了,两人相视一笑,随即又说了一些较为轻松的话题来,这倒让气氛为之一松。
“今日东平士子,都在期待你与那徐维新的对决…”李素笑望了他一眼,说道:“现在你弃这若大的人望不顾,跑来与我这儿走路聊天,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哈哈…我倒觉得,今日与李兄的这番谈话,比那徐维新争名之举,要强上百倍千倍!”陈彦哈哈一笑,表情似是颇为开心,“而且,那徐维新此番与我对决,难道我会不知他意欲何为,不过是想讨好那谢如烟罢了,哼!我岂会让他称心如意。”
“外面都知道那徐维新一直钟情与谢如烟…”李素脸上带着笑容,指了指他,“可却都不知道你陈儒言到底分属那家,难不成这渭河诸多佳丽竟没有一个能入你法眼的?”
“哈哈,李兄还是莫要取笑我的好。”陈彦摇了摇头,“往日那四家花魁,在下倒是都有接触,曾经那也是给她们吟诗写词过得,其实也都是逢场作戏,大多是受人所托,或是看那徐维新太过得意,看不过眼罢了,这感情却是没有付出多少,不过…最近在下倒是挺喜欢一个人的。”
“哦。”一边走着,李素一边扭头,饶有兴致的望着他,“不知是那位姑娘这般让儒言兄神魂颠倒。”
陈彦微微笑了笑,嘴里却是轻轻吐出三个字来:
“夏云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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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不久前,清水湖边的那场骚乱,也不过只是一时的小插曲罢了,并没有引起人们太多的关注,但落在有心人眼里,意义便也就不一样了。
距离算不得太远,居高临下,街道那边的动静,西山居二楼里面倒也是能够看的清楚,说起来在陈彦下楼没多久的时候,那徐维新便也是带着两个朋友进屋来了,云天诗会众人听得动静,见对手已至,也是顾不得在看街上那边的事情了,纷纷屏气凝神,皆是凝重的望着这几人,屋内气氛顿时一紧。
徐维新面容清瘦,一身读书人常见的青衣长衫打扮,摇着折扇,仿佛没有察觉到房间的气氛,嘴角噙着一股淡淡的笑容,颇有几分逍遥自在的韵味,似乎今日来此只是赴朋友之约一般,他折扇一收,扫视了眼房间那边宛若对峙的众人,眉头微微蹙起:“陈儒言呢?”
他方才刚才城东臧云诗会那边过来,担心时间可能来不及,便走小路,从西山居后门进来,倒是没看到街道上发生的那一幕。
“该不会是听闻我们臧云诗会到了,吓得屁股尿流,狼狈逃窜了吧。”他身后一人摇着折扇,对着众人轻描淡写的说道。
徐维新闻言,嘴角也是露出一抹笑容来,当然这倒不是认同他朋友这话的意思,虽说他看那陈儒言很不顺眼,但与他相识颇久,也清楚此人才华不在他之下,这屁股尿流什么的他自是不信,不过对决在即,自是不能弱了这家这边的势头。
云天诗会这边,众人也是面露阴沉之色,有些心智不坚的更是隐有怒容,只不过众人一副克制的姿态,皆是将目光望向了张泽修。
“宋兄此言诧异,我等既然已经许诺了这场对决,事到临头,我等又岂能临阵退缩呢!”
称张泽修称为宋兄的便是那出言讥讽之人,一边说着,张泽修一边让开自己的位置,示意徐维新几人上前,指了指下方的街道,说道:“诸位请看,不过是遇到故人下去一叙罢了,何至于让诸位这般大惊小怪。”他话中隐含嘲讽之意。
徐维新旧见人场,怎么听不出张泽修话里的意思,之不过这时,他却是没有在意了。
下方的人群早已经散去,隔着栏畔,倒是能清楚看见,街道上那陈儒言正拱手,一脸歉意的跟他旁边一样貌清秀的男子在说些什么,旁边还有位容貌娇俏的少女,距离有些远,具体的话语倒是听不清,不过那陈儒言神情恭谨,一副极度重视对方的模样,他眉头微微一皱,此人平时眼高于顶,傲气临人,这跟平常见到他的模样大可不一样,心念一动间,不由指了指他旁边那人,问道:“既是故人,那此人是谁?在下怎么从未见过他。”
虽说李素在东平府声名日盛,但其本人究竟长什么样,他却是没有见过的。
“既然没见过他,那总应该听说过他吧。”张泽修站在旁边,继续维持着他方才那副语调,“静夜思,美人歌,便是此人所作。”
徐维新猛地扭过头望向张泽修,眼中难掩惊愕之色:“他就是李素!”随即不待对方回答,便又望向了街道那边,对着他心中最大的假想敌,细细打量起来了。
那陈彦虽说是他争夺东平府第一才子的绊脚石,但真正让他仰为高山的,却正是此刻他密切关注的李素了,此人成名日短,但其声势却是有凌驾与他之上的样子,不过今日一看,却是不免有些失望了,本以为会是何等风流人物,虽说此人面容清秀,但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与人拉扯的缘故,此时正上下整理衣衫,行为举止却是有些滑稽可笑…
这样的人,居然能作出静夜思,美人歌这样的诗作…徐维新微微蹙眉,看着那陈儒言对他如此恭谨的模样,却是有些举棋不定了…
正这般想着的时候,就见街道上这几人竟是一边说着话,一边举步前行,看他们行进的方向,好像是不打算来这西山居了…徐维新目光随着几人身影,直到拐角处消失不见,这才哈的一声,看着旁边朋友,却是有些无语了,自始至终那陈儒言都没有回头看西山居一眼,完全是一副不甚在乎的姿态,这就好像自己颇为重视的东西,却被被人弃之如履一般,这种滋味绝不好受。
况且不提他个人感受,今日这番对决那也是关系甚大,一是因为已经在美人面前夸下了开口,二也是因为他早想与陈儒言定下高低之分,
他旁边朋友也是看着那几人逐渐走远的身影一阵无语,随即那姓宋的青年士子,啪得一声一扬折扇,回身盛气临人的对着房内的众人说道:“果然是屁股尿流啊!”
陈彦几人走的样子,云天诗会的人也是看的一清二楚,张泽修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有心辩解几句,但眼下情况这样,这对决依然是办不下去了,再待下去怕是少不了受着几人的冷嘲热讽,只得冷哼一声,大袖一甩扭头便走了,房内众人见主心骨都走了,皆是面面相觑,随即也只的灰溜溜的紧随其后了,房内只剩下那宋的士子得意的大笑声悠悠回荡着。
这场让东平士子隐有期待的对决,竟这样虎头蛇尾的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