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以至深夜,这个时间点,东平府内除却渭河那一块外,大部分的人家也都是早已陷入了沉睡当中,万籁俱寂,唯有点点星光在天际闪闪发亮,也就在李素与夏云锦相谈甚欢的时候,东平府城东的某座深宅大院当中,同样在进行了一场看似平淡,实则却是重要无比的对话。
云府之内静寂一片,偶有两三个巡逻的护院不时从院子里走过,几声狗吠猝然响起,悠悠在院子里回荡了一阵后,又渐渐落于无声,后院之中昏暗一片,唯有最北边的某处小院内,传出些许光线来,隐约还能听见几声老人畅快的笑语声。
云老太爷微微闭眼,右手搭在面前女子的皓腕上,看模样似是在号脉,片刻后老人苍老的容颜此时满是喜悦的表情,高兴的说道:“脉象平稳,起色也不错,再过几日,你这病就可以痊愈了。”
云婉儿低着头,望着面前的茶杯,浅浅一笑,说道:“都是爷爷医术精湛,婉儿这病才能康复的如此之快。”
望着她有些牵强的笑意,云老太爷暗自叹了口气,说道:“我听小渔那丫头说,你最近喜欢在屋里看那些诗词歌赋…”目光在女子有些苍白的容颜停顿片刻:“别老闷在屋里,多出去见见太阳,女子无才便是德,这话虽说有失偏颇,但多少还是有些道理的,那些酸腐文人的东西,看多了也不好。”
“那丫头总喜欢见风就是雨的…”透过屋门,云婉儿盯着院子里有个正打着哈欠的小姑娘,摇了摇头,说道:“平日里还是对她宠的太过了…”
“心毕竟还是好的…”云老太爷轻轻笑了笑,想了想,说道:
“说起诗词歌赋,最近素哥儿在东平府可又是大大扬名了一把,听说他在渭河那块儿,可是相当受姑娘们欢迎!好像那魁首谢如烟,跟最近风头正劲的夏云锦都跟他有些关系。”
听到这个又是熟悉又是陌生的名字,云婉儿微微沉默,旋即点了点头说道:“之前倒是知道他跟云锦姐姐关系不错,但没想到居然好到这种程度。”
“呵呵,也好…素哥儿现在也是老大不小了,找个合适的赶紧成家立业,这才是正道。”
云婉儿缓缓低头,一阵默然。
看她如此神情,云老太爷轻叹口气说道:“婉儿,你是喜欢他吧!”
云婉儿抬头有些愕然的看着老人,万万没料到,平时老成持重的爷爷会说入这样的话来,她缓缓沉默片刻,轻声说道:“婉儿连婚姻之事都无法做主,喜不喜欢还重要么?”
云老太爷并未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望了眼外面深邃的夜色,随即却是从怀里掏出一本散发出陈旧之色书本,放在桌上,手指在书本表面摩挲片刻,缓缓推到云婉儿面前,说道:“这是给你的。”
昏黄的灯光悠悠洒在书册表面,云婉儿扫了一眼,随即有些震惊的说道:“这,这是…”
“没错。”云老太爷,望着她说道:“这是云氏针法的下部。”
云婉儿无言的望着爷爷,好半天这才深吸口气,压抑住内心的激荡,平静说道:“爷爷,莫不是忘了云家的祖训?”
云氏针法共分上下两部,上半部多是些基础方面的针法,实用性不大,所以云老太爷才会眼都不眨的将上部送给侯家以作聘礼只用。
而相较上部来说,下部才是是云氏针法真正的精华所在,传闻当年云老太爷治疗皇上旧疾之时,便是引用下部中的针法秘技,其影响力可见一斑,但时至今日,云婉儿也不过才掌握了云氏针法得上部而已,云家以云氏针法立足,至今已过十代,先祖有云‘云氏针法传男不传女,传嫡不传庶’敢于违背此训者,皆受刺目拔舌之苦,云老太爷肯传她上部,已经惹得族内一批人的不满,碍于祖训,这下部却是无缘得见了。
“祖训这种东西,也得在云家还在的情况下才能遵守,若是云家都没了,这祖训还要来何用?”
云老太爷目露复杂之色,说道:“这套针法纷繁复杂,要求使用者根基深厚,遍观云家年轻子弟中,也只有你最为合适了。”
“可爷爷如今传我这针法有何用?”
“再有两三个月御医评比不就要开始了么。”
云婉儿微微一愣,有些不明白爷爷话里的意思,接着就听见老人继续说道:“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了。”云婉儿蹙眉细细琢磨了一下老人话里的意思,有些惊讶的望着老人,“爷爷的意思是…”
“没错,今年这次我要让你参加。”老人斩钉截铁的说道。
“可这御医不是只有男子才能参选么?我一女流之辈…”
老人挥了挥手止住了她的话语,笑道:“傻丫头,往年虽然很少见,但谁规定女子不能参选,况且,即便它不允,爷爷那也是有办法让他答允的…”
听着老人的一番话,云婉儿眼中异彩连连,心中的惊喜也就可想而知了。
看着自家姑娘明显好转的脸色,云老太爷缓缓摇了摇头,说道:“记住,你剩下的时间不多了,爷爷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说吧,起身向着屋外的夜色走去了。
望着老人略有些佝偻的身躯,云婉儿咬了咬嘴唇,轻声说道:“爷爷,谢谢您!”
身形一顿,随即老人便跨过门槛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屋外的夜色中去了。
夜色渐深,小渔进屋收拾了下房屋后,便也是悄然退下了,卧室内,云婉儿随手翻了几页那本云氏针法,眼中渐渐泛起一股名为希望的光芒来…
虽说仲春时节,气温回升,但晚上还是比较冷的,凉风拂来,云老太爷紧了紧身上的华服,回头望了望身后不远处那个仍透着光线的小院,轻轻摇了摇头,旋即便也是迈步走远了。
这段日子,侯家不断派人来说服他想要将两个孩子的婚事提前,对于侯希正那老小子的用意,云老太爷自也是心知肚明的,无非就是怕夜长梦多罢了,起初的时候,云老太爷也动过松口的念头,但随着三年一度御医评比的到来,这个念头便也就烟消云散了。
与侯家联谊是一条路,但参加御医评比何尝不是另一条道路呢…往好的说,云婉儿真若是成功当选御医,云家便可逆转颓势,重登东平第一家族的位置,而他也可趁着这段时间好好培养一番云家后辈子孙,在往更深处想,御医那可是专门服侍皇帝娘娘们的,凭借婉儿的美貌,万一皇上瞧对了眼…
云老太爷心中一片火热,但心里却在平静的琢磨起这个方案的可行性来。
这不是没有可能,他在离京混迹多年,在宫里若是没有一点关系,那绝对是走不到今天这个地步,制造个小意外让皇帝知道云婉儿这个名字,见到云婉儿这个人,对他来说可谓是易如反掌,若真能成功,那到时候云家可谓是一步登天啊!
与皇家做亲,与侯家做亲,这其中优劣自是一目了然的,即便后退一步,婉儿没有当选御医,那在于侯家联姻,那云家也不会有任何的损失。
想着云婉儿方才那般高兴的样子,云老太爷抬头望了眼漫天的星光,轻叹口气,随即便摇着头,默默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