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滑入了一朵祥云之中,月光逐渐暗淡,而房屋的橙黄色灯光仍然把这片园地照得一片明亮。
唐纸沉默着看着青椒肉丝表面反射着皇都光辉的油光,手指有些茫然地扣在桌上。
那道光芒是天帝的光芒,是天帝对自己这位卑微人类的凝视?虽然当时也觉得这神光与天帝有关,但知道得并不细致,从钟炎口中说出,自然权威而无疑。
而得知这一点,即便过去了半年,唐纸仍然感到震撼和聩然。
那高高在上的神之主宰,竟然亲眼凝视过了自己?自己这渺小的人类,就这样和天帝之间,有过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
不管出发点是什么,这对任何人来说,能与天帝之间有这样的间接接触,都是幸福冲顶的事情。
对唐纸来说,还有更大的一层意义。
苏妲己说自己是魔帝之子,是厄运,是浩劫,如此多证据,似乎都在有力地佐证这这一点,可是既然连天帝亲自凝视了自己之后,都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就是对这些所有质疑,最有力的回击!
本来心中还残留的多多少少的自我怀疑,现在,彻底地烟消云散,唐纸心里的那股自信与坦然,也更加直接地流淌遍全身。
唐纸的眼神里,唯有那几丝闪烁也消散不见。
“很抱歉耗费您这么大力气,但我确实不是什么厄运和浩劫,我只是来自岳峰乡的普通少年,仅次而已。既然天帝都亲自凝视过我,所以我现在是没有了嫌疑?您今夜叫我过来,不是要调查我了么?”
钟炎微笑着摇了摇头,苍老的手重新拿起筷子,品尝着还温热的菜品。
某些压在心底快半年的事情得以解决,唐纸如释重负的同时,也感到了强烈的好奇,既然自己已经不是怀疑对象,那为什么他还要叫自己过来?
而在听钟炎护法刚才的意思,他现在已经没有实权了?那这顿饭局的意义究竟在于哪里?
“你觉得,每个人是不是生来就有自己的职责?”钟炎把肉丝在嘴里嚼烂,目光慈祥地望着唐纸。
一个忽然有些哲学的问题,让唐纸沉默下来,没有回答,因为他并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也很难去得出答案。
“人本身是没有价值的,所有所谓的价值都是由社会和政治赋予的,用来麻痹你去付出,去贡献的,而责任也正来源于价值。说起来可能有些残酷刺耳,但是事实就是这样。这是一个圈,一个作为有思想有态度的人,注定会被套进来的圈,然而那又如何呢?作为人,就必定生在圈中,那也就只能接受这一切的法则。”
老人用筷子轻轻敲着桌面,轻脆的声音配合着他平淡的话音,双目明亮地注视着酒杯,说道:“在这个世界上存活,就要尊重这个世界的法则。如果我是魔族人,我想我应该是一个会为了魔族鞠躬尽瘁的魔卒。而我是王朝人,又是王朝里身上肩负重任的驱魔护法,是镇安司的副司首,所以我会尽我所能,做好我的本职工作。”
唐纸从他的话音中嗅到了某些奇怪的味道,这股味道和他眼中的那抹决然与深邃之间,形成了完美的映衬。
唐纸的眉头不自觉地蹙了下来,道:“你的意思是?”
“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不求做那功成的一将,只希望以一骨换万骨。
我已经失去了实权,很快就会让位,护法的位置将有我徒弟继承,而副司首的位置会由司里的其余官员顶替。我和零山不一样,我不会就这样在陛下的怀疑之中死去,之前的人生为了王朝殚精竭虑,所以,哪怕是在这最后关头,我也会主动的做出选择,为王朝,尽我能尽的最后一分力量。”
唐纸额前的发丝飘扬起来,他忽然感受到了强烈的压力和危险意味,然而这股压力与意味是这样的令人难以置信,因为它们无论如何都不应该从这位为了王朝呕心沥血的高官身上散发出来。
老人苍老的手指端起来陶瓷酒杯,外面精美的鱼形花纹轻微亮起了光彩,然后便在他手中忽然活了过来,从酒杯表面脱离,这条微小的鱼纹不断变大,变成了一只鲤鱼,在空中尽情地游动起来。
“陛下已经不愿意再接见我,所以我的选择本身也不多,既然拿不起了,那就放下好了。”
酒杯重新落在了桌面,这被唐纸所凝视的花青色小鲤鱼,便也落在了小院的墙壁上。
鱼儿落在墙上仿佛落入大海,消失不见,紧跟着四道青白色的磅礴翅膀,豁然间从这院落的四角参天而起,然后开始飞快地挥舞起来,整座小院便轰然间震动起来。
唐纸蹙紧眉头望着地面,泥土碎屑在不断地跳跃,失重感紧跟着袭上身躯,没有地基断裂的轰鸣,也没有大量尘土滚动的破碎声音,同样没有引起这片宁静世界的任何关注,整个院落就像是活过来的飞禽,在这四只翅膀的带动之下飞了起来。
唐纸仓皇抬起头来骤然看向院外的风景,只见这座恢弘的城市在不断地下落,远处庞然的楼宇顿时之间就被抛在了脚下,而头顶的黑暗苍穹,不断地逼近他们,迎头撞来!
面前老人的身躯,也骤然之间变得无比虚幻。
强烈的危机感,侵蚀着唐纸身上的每一根神经。
狂暴的劲风和失重感压在身躯上,让人几乎抬不起头,耳畔也尽是风声的嘶吼,房屋的一切都在这高速上掠之间颤抖而模糊,似乎即将在下个瞬间破碎在这片空间之中。
不过一切没有维持太久,在约莫几秒钟之后,整个上掠之感顿时之间消失。
唐纸随着狂风而疯狂飘摆的发丝重新静止下来,一切重回宁静,他眯着双眼弯曲,原本周围的皇都繁华景色,已经完全消失在了眼前。
周围是一片黑暗,远处悬挂着的宁静圆月,一颗颗星辰也就散落在自己的周边,散发着晶莹的光彩。头上脚下全都是望不到尽头的黑暗。
那四只青白色的巨大翅膀,依然生长在小院的四个角落,仿佛是四个庞大的妖兽部位所做成的挂件,只是此刻像羽翅一样垂落了下来。
唐纸并不会天真的认为自己来到了天空,经历过了杨紫果的空间神术,他很清楚,这其实也是空间神术所达成的效果,现在自己应该是置身在了神术空间之中,只是存在的空间变成了高空一样的景色。
唐纸深深眯下了眼睛。
面前的几道菜还散发着余温,坐在自己对面的老人,也仿佛和还在王朝地面时一样的自若,又给他自己倒上了一杯酒,手指轻轻转着就被。
“我希望掌控,喜欢王朝在我的手中维持在安定之中,也喜欢百姓的安危也掌控我的手中,自己的性命,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白白地仍由岁月掌管。”
陈述了自己的人生的决定之后,钟炎默默地抿了一口酒,看着神色凝重得比拟苍穹底色的少年,面色郑重地说道:“天帝亲自凝视过你,也亲自凝视过了柳碎梦。可是你说,天帝会错么?”
这胆大到让唐纸怀疑下个瞬间,就会有万丈惊雷轰在面前老人身上的话语,令唐纸这莫大心脏支撑的躯体都不禁颤抖了一下。
说这话的就算是普通人,也是对神界的至高主宰莫大的不敬,唐纸懂事以来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胆敢质疑天帝,而此时此刻,他听得清清楚楚,而说出这话的,正是有者神之使者之称的,尊神国教高层!是地位仅次于国师的护法大人!
“天帝不会错,天帝几千年来,从来没有错过。”钟炎合上这双平静如水的双眸,摇着这颗苍老得似乎要从脖子上断裂的脑袋,“但是万一呢?”
唐纸深吸口气,也说道:“天帝不会错。”
他睁开双目,凝望着唐纸已经滚落着颗颗暴汗的脑袋,郑重道:“我已经是一把老骨头了,没什么放不下的,你和柳碎梦是王朝浩劫的可能,在我眼中仍然存在,所以,我用我的命,来换王朝安宁。”
唐纸睁大了双目:“你…”
钟炎抬起了自己的手掌,一道白色的神光,在他的手中飞快地聚集,变成了一道阴阳太极盘,恐怖的力量,在其中迅速地蓬勃!
老人平静道:
“我不知道天帝错没错,也不知道我到底错没错,但是我必须做出选择,做出我自己认为的完全之策。
所以,今夜我会杀死你,然后杀死柳碎梦,如此,王朝将不再存在半点浩劫的可能。”
仲谊的家距离钟炎的望天贵人园,有大半个小时的车程,还没有成为王朝高层的他,实际上并没有任何的职位,仅仅只是钟炎唯一弟子的名号而已。
所以他居住在一片名为“阳光碎叶城”的社区里,三单元六楼二零一的二居室,就是他自己买来的房屋。
楼房充满了现代化的气息,但是房屋内里却充满了古韵,满是神龛以及烛台,天帝和十二主神的小型神像在屋子的墙壁上排列开,一双双神圣的眼睛,就这样注视着这平凡的屋子。
也正是因为这些神圣庄严的神像注视,仲谊即便是回到家中,举止也若在神殿中一样的端庄,似乎是在家里这等私密的地方,自己的一言一行仍然受到神明的监督。
从他被钟炎选为弟子的那一天开始,他其实就知道他将是未来的驱魔护法,所以他一直以最严苛的标准要求自己。
跪在灰黄色的蒲团上,仲谊目光虔诚无比,对着天帝像深深地叩了三个头。
他在为自己,也在为自己的师父祈祷,他很清楚今天夜里师父要做些什么,也很清楚此刻正在发生什么,他不知道自己师父做的是对是错,但是他知道的是,师父一切都是为了王朝。
“天帝,无论对错,请原谅我们师徒,也请庇佑我们师徒,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王朝。”
最后的祷告语结束之后,时间是八点半,距离师父约定的九点只剩下半个小时。他缓缓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屋子,接下来他要去国师府邀请柳国师。
虽然并不清楚师父为什么这么肯定自己的邀请柳国师一定会同意,但是一直以来他都对自己师父言听计从,而师父的确从来没有出现过问题。
当然,除了这近日关于浩劫的所有调查。
他刚刚打开门,身形却怔在了门口,因为在他的门口站着一个人,一个让他身形骤然僵硬如冰的美人,一个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而是应该由自己去国师府邀请的美人。
美人乃是当今王朝公认的第一美人,自然是当今国师,柳碎梦。
她今夜没有穿那身国师袍,而是穿着一身普通的白裙,香肩半露,脸上不施粉黛,却是美得不可方物。充满了少女感的脸庞和气质,让人很难想象她已经是三十岁的女人。这清新怡人的装扮,也让人觉得是谁家的女友,而非高高在上的国师大人,
柳碎梦凝视着仲谊这双有些清稚的双眼,没有说话,也没有经过同意,擅自步入了屋中,把那股深深高洁以及清香味道,映入这摆满了神像的屋中。
“柳国师…您…”
仲谊浑身上下一片冰冷,自己正准备去找对方,对方却突然到来,这不禁让他产生了对方洞穿了自己计划的危机感。
柳碎梦这双高冷到了云端的眸子扫视着屋子的台台神像,最终落在了仲谊年轻而朝气的身躯上。
“你师父,想让我死。”
仲谊僵硬的身躯如受雷击,瞪大了惊愕的双眸,凝望着柳碎梦。
柳碎梦缓缓走到他的面前,无论是身份还是境界,都能将他秒杀成尘埃的女人,让仲谊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而想要退步,却发现自己双腿的控制权,似乎也已经被夺走。
两人之间只剩下不到十厘米的间隔,柳碎梦这张近距离看起来,更加的精致无双,幽兰之气,也都扑上面门,涌入了他的鼻腔。
“很大胆,也很自信。
你对你的师父很忠诚,可我想知道,究竟有多忠诚。”
话音落下,柳碎梦身上这层白裙,自动下褪,露出她这身无数人垂涎的完美身躯。
她这双没有人能抗拒的手,轻轻地落在了仲谊的脸颊,另一只手牵引着仲谊的手,在她身上游动。
ps:照例,明天再改,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