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支花,一支来自堂齐山的木芙蓉,普通得不能在普通的木芙蓉。
粉嫩的花瓣,纤细的花枝,人畜无害。
然而此刻,就是这样一朵脆弱到在风吹雨打之中都会凋零的花朵,却能让天乾罗汉的前所未有的郑重,必须全力以赴来应对。
只因为这朵花出自他的手。
出自此刻站在堂齐山上,十多年未曾出山一步,天下人却都觉得,他的剑就在自己面前的万里剑神——李夕阳。
花朵轻轻地旋转着,像是美人头上的发髻,在其低头娇羞的时候不慎坠落,似乎没有质量,也似乎可以一直这样不停地飞舞下去。
花朵落入了这壮阔佛光的笼罩之中,然后迎着刺目的金色光芒,轻轻地降落在这道半球体的佛门金钟罩上。
娇弱的花瓣碰撞在球体表面,没有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轰鸣,也没有让人觉得骇然的狂暴劲气汹涌而起,花朵表面只是轻轻荡漾开了一道透明色的剑气,仿佛蜻蜓点水荡开的涟漪。
然后这道剑气如同冲刷上去的水一般,迅速地荡漾开来,这股透明的浪流很快就将震面金钟罩都为之包裹。
护罩之中那口悬挂的庞然金钟轻微地发出了声嗡鸣,声音并不纯粹透彻,也没有半点佛门的禅意,而是晦涩沙哑,好偌人的喉咙,被锋锐的剑面,一剑划破。
而整面半球形的护罩顿时之间发出了一声清鸣,没有发生恐怖的破碎画面,整面偌大的护罩上,只出现了一个细微的裂缝。
而这朵清纯且清纯的木芙蓉,便从这缝隙之中钻了进来,所有的花瓣都在穿越缝隙的时候被折散,纷纷扬扬飘散佛门精光之中,光秃秃,甚至也都并不笔直的花枝,就这样孤零零地向前。
金钟那绵长的细微钟声终于破碎,整口大钟也好似被吞没了一样,从头到尾的消失。
天乾罗汉的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
他的身躯没有动作,只是又结出了一道佛印,这尊佛像的庞然手掌,豁然探向了飞来的花枝。
嗡——
动身之间,如若万千僧人在嘴中同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嗡鸣,这没有任何信息的一道拟声,却又似乎蕴带着佛门最高妙的佛意,也让这看似慢悠悠探出来的一掌,蕴带着如来神掌最顶峰的对抗之力。
花枝的尖端落在了掌心。
两者之间体型悬殊,好像是一根头发丝,在去抵抗成人的拍来的一掌。
然而没有任何的对抗画面,没有巅峰对决时会有的僵持,这只天阶中品的叶无情全力应对都无力抗衡的如来之掌,刹那之间,掌心当中出现了一个孔洞。
整只手掌,然后是整只手臂,立马如同洪水袭来后的泥丘,刹那之间分崩离析!化为无数的粒子冲散向四周!
“轰——”
如来佛像的头颅豁然间后仰,发出了痛苦的嘶吼,而他所笼罩住的相比之下微小的天乾罗汉,也跟着发出了痛苦的嘶吼,嘶吼之余,还有水龙头般的血液狂喷而出。
紧跟着又是一声轰鸣,那支穿透了手掌的花枝轻飘飘地落在了佛像的眉心,花枝骤然在眉心中至为浓郁的佛光中破碎,而如来的身躯则如若重创,伴随着天乾罗汉的身躯倒飞而出,巨大庞然的佛像在半空当中也流沙一样地不断消散,当轰然之间翻倒在地的时候,地面被砸地隆隆颤抖,整尊佛像跟着消失得无影无踪。
无数的金色的粒子像是暴雨一样的坠落,洒在满身也为金色的天乾罗汉周遭,他的口中又喷出了口鲜血。
面对两位天阶强者的联手进攻都风轻云淡的最强罗汉,此刻只在李夕阳随手抛出的一朵花下,便为之重伤!
天空之中那团赤红色的流火此刻也终于靠近了地面,内里的箭矢已经被完全掩藏,焦土的温度,再度开始攀升。
天乾罗汉没有去看这流火箭一眼,抬起了手掌,猛然拍在了身侧的土地上,这片焦土奔雷般的震动,地下数十米深处的岩石都碎裂成了齑粉,而他这尊好似已经化为了金刚之躯的身体便朝着侧方的水面落去。
轰——
流火箭刹那之间落在了他早先时候的位置,箭之威让整面土地轰然震颤,恐怖的焰火紧跟着呼啸开来,毁灭性的力量因为完美的力量掌控而没有随意地发散,但是也正是这样的凝聚,反而别样地触目惊心!
遭受攻击那一块原本就已经焦黑的土地彻底成为了虚无,而身负重伤的天乾罗汉,便是惊鸿般起身纵身飞向了这条运。
“想走?!”
叶无情的怒喝奔雷般在远处一栋楼房顶端响了起来,那栋楼房的天台轰然间被他踏破出了个大洞,灰尘呼呼地朝天而上,而一道若厉鬼般的身影,挥舞着他绿色的长刀掠向了上空,再化为笔直地线条朝他而来。
手中的长刀朝着天空举起,本来便无云的天空当中却是出现了一道硕大的天窗,四根象腿般的柱子画作窗棱,狂暴的战气如若是瀑布般从天而降,落在了他扬起来的刀尖之上。
天阶强者,力量牵引苍天神辉!
这柄碧绿阔刀在这天空落下的战气汹涌之下,骤然间出现了数十米之长气刃,再带着开天辟地之势,暴斩而下!
狂暴的刀气让运河陡然间朝着两方掀开,地下的淤泥还有沉积于泥中不知多少年的各类垃圾重新得以见到了天日,然而等待的却是这位镇安司司首无情的刀斩。
天乾罗海的面色一沉,全胜时候的自己当然不可能惧怕这位境界看似只低了自己一境,但实际上却悬殊若山巅与山脚之别的刀客,事实上要战胜他轻而易举,可此刻自己身受重伤,这样的进攻对现在自己来说,也有致命的可能。
这尊金刚罗汉之身猛然间扭动,原本化为弧线坠落向河中的轨迹发生了变化,朝着上空扬起了弧度,迎接向了这落来的刀身。
而他没有了如来神掌施展,但是依然强横的金刚之掌,破开了落下的气浪,以妙到毫巅的方式,骤然拍在了刀面之上。
强横的刀气让这刀面也充斥着足够人肉之躯碎为齑粉的力量,天乾罗汉应对这些力量的方式便是以自己的血肉之躯硬扛。
同时他的另外一只手,豁然上抬,再猛压而下,重重地垂落在刀背,刚劲的金刚五指,扣住了这柄战气充斥得庞然的刀身!
这带着悍然战气批下来的狂刀,就这样被控制住,再难进分毫!
轰——
刀身骤止,刀上携带的恐怖刀气却没有丝毫停歇,轰击在了今天已经饱受摧残的地面,一道数百米长,数十米深的可怖伤疤,便在地面上炸裂开来。
叶无情的面色骤然一变,本以为这和尚已经重伤,自己想要拿下他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万万没料到的是,这和尚此刻居然还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
叶无情也非等闲之辈,能够成为维持皇都安全的镇安司司首,他的实力也足以冠绝天下绝大部分强者,一身战功早就足以笑傲江山,手掌迅速运转出一个玄妙的弧度,而后豁然拍在了刀柄尾端。
庞然的碧寸刀若膛中的子弹,豁然朝前推出,锋锐之气如同锯片,更为残暴地切割在天乾罗汉的血肉之躯上,表面的护体金光似是被锯片打磨的金属,跳射出蓬蓬星火。
而他双足底下一声气爆,这王朝最好的玉蛟皮制作的战靴完美承受下来爆发出来的力量,身躯和刀般悍然地欺身而今。
同时碧寸刀本身的刀身则从这战气巨刃下脱离而出,在他的手中划出一圈格外凄厉的弧度,带动着圆月气浪,以锋锐的刀身豁然刺向天乾罗汉的双目。
天乾罗汉眼中金光璀璨,放开了手中这柄庞然巨刀,以手掌迎向了碧寸刀真切的刀身,以血肉之掌直面碧寸狂刀。
在这柄斩下不知道多少强者的狂刀即将刺在手掌之际,原本的掌顿时变成了二指,精准而刚劲地夹在了刺下的刀身上。
半空中顿时出现了清脆的轰鸣音,仿佛夹住它的并非是血肉之指,而是两块精钢。
携带这狂暴天阶战师之威的刀身没有被立马钳制住,在与指身擦出来的耀目火花之中艰难前进了半米,最终刺在了天乾罗汉的左眼眸上。
然而却像是刀锋落在了普通的石面,力量被卸去了太多的一刀并未能刺穿这金刚不坏之躯,即便是人身体上最为脆弱的眼眸,失去了绝大部分力量的碧寸刀,也同样如此。
反而是下方的土地,在穿透了他的身躯的刀气轰击中,又出现了一团直径百米的爆炸,饱受折磨的江水,汹涌的大浪又狂了几分。
叶无情身上的神经因为此刻依然未曾改变的碾压而感到了酸麻,天乾罗汉的力量之强大,即便在李剑神手中受了重伤,面对自己的进攻,却依然游刃有余?!
心中惊骇,但出招的速度却并没有变化,另外一只手掌拨弄着脆弱的空气,朝着下方的罗汉胸脯轰然拍去。
天乾罗汉仍然没有退避,其手掌,也随之迎接而来。
来自不同国度,也代表着两个截然不同神族的顶尖强者,其两只手掌便轰然间对碰在了一起,以肉身对抗向了肉身。
两掌相接,金黄色佛门精光与他碧绿的战气形成了两层色彩迥异,气息更是截然不同的气浪,汹涌开来。
叶无情则困惑地眯紧了眼睛,因为这一次对轰之中的状况和他想象中截然不同,本来都做好了一掌之间两败俱伤的打算,但反馈回来的力量清晰告诉着他,天乾罗汉爆发出的力量比自己预想中要弱小,自己甚至感知不到理应中的半点强大味道。
这绝无可能是因为天乾罗汉已经是强弩之末。
果不其然,紧接着他便明白了这一切,因为天乾罗汉的身躯借助着他这一掌之威,就仿佛是道光般倒射向浪涛汹涌的江水!
叶无情的眉头骤然一锁,然而已经来不及去阻止,随着一尾浪花涌起,天乾罗汉就像是运动会中的跳水运动员,身躯当即便被运河所吞没。
先是还有轻微的金光映出这浊浪,紧跟着连金光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叶无情天品阶的敏锐感知之中,这僧侣身上的气息迅速地消失,很快就在这条凶河当中消失匿迹。
呼——
叶无情蹙紧眉头,身影坠落在了河面,和来时一样飘然在水面之上,如置身平地。
往日宁静的京扬运河今夜成了翻腾怒龙,凶长之躯,他没有立马用感知去扫荡着水下,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力量,已经没办法立马锁定对方的气息。
这位罗汉已经成功逃走了。
这双冷酷的双眸下垂,望向了手中垂落的刀。
碧绿似早春的刀身上,两面都留下了两根金色的指印,仿佛被人闪过耳光的脸颊,而这柄伴随他二十年,陪伴他出生入死,断头无数的神兵,发出了一声咔擦声响,从那二指处,断成了两截。
刀尖噗通坠落入了水中。
叶无情的嘴角,一丝鲜血则溢了出来,冷酷的双眸当中,也有鲜红血色浮现,他的身形微微颓然了下来,原本根本无法沾湿他鞋面的水浪,竟然无声无息之间淹没过了他的脚踝。
他一伤在那看似简单的二指一夹,二则伤在修行之心,他以为自己能在最后的出手之中取胜,然而他还是完败。
无尽的疲惫就好像是此刻的上涨河水,贯穿了全身。
他仍然坚毅着脸色,沉住喉咙,扶向了耳畔,“王尊殿下,麻烦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