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命呢?”
“你的命呢?”
这似乎直射灵魂的嘶声呐喊,闯入了唐纸的心扉,让他只觉现在的一切都恍然如梦。
他看着自己的手掌,上面那些狭长的纹路,似乎每一条都通向了死亡。
而等到他在回过神的时候,那位老妪已经跌跌撞撞地消失不见,收拾完毕的姬大妈在他眼前舞动着手掌,把这个失神的少年重新唤醒回来。。
十八路草犀牛车恰是时候地停在了水井湾门口,今天仍然是穿着小皮鞋、过膝袜,上身穿着几分可爱粉色群的姬大妈满脸的喜气,买了两张两块钱的车票后,便拉着唐纸一起来到了二层的露天车厢,和唐糖告别。
“唐糖晚上不要踢被子,我和哥哥很快回来。”想到要进城就兴奋的姬珂满脸藏不下的喜悦。
有着术器附着,草犀牛车在这五环郊野略显凹凸的地面行驶,也都没有丝毫的摇晃感。姬大妈开心地坐在两人座上,带着微笑,一脸祥和地看着前方,仿佛一只胖佛。
崎岖道路银蛇般从脚下掠向身后,唐纸的脑海之中,则还回荡着刚才那位算命老人的话。
“你的命呢?!你的命呢?!”
老人沙哑而惊骇的声音,直到此刻,仍然振聋发聩。
唐纸看着自己这张自己什么门道也捉摸不出的手掌,脸色惘然。
自己命不好已经无须任何人来说明,从开始患上灵死病到现在,他很清楚自己的命到底如何,只是老人最后那震撼的面孔到底有代表什么?她这句古怪的话,又有什么含义?脸色苍白地匆匆离开,她究竟又是看到了什么?
这除了和灵死病有关,和自己身体前端时间出现的那离奇事件,又有没有关联?
还是说,其实她不过是和绝大多数的江湖骗子一样,胡说八道而已。
“你还在想那个老太婆说的话?老太婆说的话你都信?这种半只脚都踩到棺材板的人,连自己还有多少年命都算不清楚的人,去算别人的命?!要是有这么准,她早就开豪车住别墅了,怎么可能背个破篓在外面跟只老不死的泥鳅一样游荡?你要算命老娘带你去尊神国教的教殿去算,听国教的人算不比这种江湖骗子准?”姬大妈大大咧咧地揉了揉少年乌黑发丝,“我是不够老,我也是因为面馆生意忙,不然我也可以装得跟个神棍一样在外面到处跑,逮着个人乱说就是了,谁知道我说的真的假的。”
旁边一个二十出头的小混混目不转睛地盯着姬大妈,从来没有见过谁嘴巴跟水龙头一样狂喷。
“你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看你贼眉鼠眼的就猜得到你现在脑子里在意淫些什么!信不信老娘马上一个电话打到巡检司把你当流氓抓起来?还是说老娘教训我侄子你是个受虐狂也想让我喷?犯得着你瞅瞅?不想死现在就给老娘滚到一层去,别在这里碍我眼睛。”
这个小混混面露惶恐,赶忙连滚打趴地躲到了下层车厢。
感觉顿时顺眼许多,姬大妈转过头,又变得和颜悦色,“臭小子别多想了行不行?你的命还不好?你能碰到老娘这么人美声甜的仙女已经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了,还命不好?再说了,你个兔崽子现在不都是神术师了?马上进城了,开心点,你小子长得眉清目秀颇有我三分姿色,进城了就要多带笑容,不要影响了我们水井湾的门面。”
唐纸摇摇头,道:“阿姨我没事,我就只是想想而已,已经没事了。”
这说的是实话,从患上灵死病开始,他的人生就在面对各种的曲折,一场场灾难若雨点纷纷而至,已经没有什么事情是他所接受不了的,何况只是一位算命老妪的话。
姬大妈的安慰,也有独特的魔力,让唐纸不再去思索老妪那几句话的含义。
“这就对了,微笑面对人生,天天大梦如春,生活哪有什么过不去的,真有,姬大妈罩着你!”
“好。”唐纸嘿嘿傻笑了两声。
经过水井湾的草犀牛车有三路,分别是通向皇城蟒车站的四十八路,另一端的终点站则是皇城南部的百纯种植园,有着大量的作物和植物。还有一路则是十五路草犀牛车,通向的地方是二环,他们去蓬月镇便需要乘坐这一路车。而最后的一路便是他现在的这十八路,通向皇都东公共车场,在三环的“流台区”转九路,再坐十九个站,他们就能抵达京扬运河边上的名叫黑湾站的站台,舅舅上班的黑湾码头便是在那里。
坐车要坐差不多一个半小时,上午学神术,又被水傀儡给揍了一番,唐纸有些疲惫,不过他并没有选择午睡而是沐浴在阳光里,闭着眼睛静静参悟脑海当中的那些繁琐语言。
如此庞大的一门神术,学成之后是什么一个效果唐纸并不清楚,自己能不能学成以及什么时候学成,也是一个未知数,在生命被不断压缩着的今天,他只知道自己必须保持努力,和时间赛跑。
“话说回来,唐纸,阿姨有个问题想问问你。”姬大妈忽然说道。
“阿姨您问。”
姬珂贴拢他的耳畔,小声地问道:“在你前段时间消失的那个晚上,大妈知道,是舒一天带你出去修行了,那天晚上唐糖哭得很厉害,一晚上都没有睡觉。”
“这事我知道,您不是已经说过了么?”
姬珂颔首道:“我说过是说过,但我想说的不是这个事情,天亮以后你们不是还是没回来么?唐糖哭着哭着,忽然又不哭了,像是…像是魔怔了一样,一个人乖乖地坐到了位置上,本来不吃不喝的,嚷嚷你不要他了,结果呢,又突然开始慢条斯理地吃起早饭。”
唐纸怔了怔,这一部分内容,姬大妈倒是的确没提过。
“你回来之后我本来就想问你,但是看到你们那疲惫的模样,我也就懒得追问太多,你知道唐糖当时不哭之后,说的是什么么?”姬大妈面容困惑。
唐纸摇摇头,同样满脸困惑。
“他说,你不是不要他了,是遇到危险了。”
唐纸双瞳骤然一缩。
姬大妈本身便没有将唐糖这番话太放在心上,在她看来兴许就只是一个小女孩地胡说八道,所以此刻也都不是带着郑重的态度在讲述,只是纯粹无聊式地闲说,以致于都没有注意到唐纸的异常。
“你们出去练功,又有舒一天陪,怎么可能遇到危险?我只是不太理解,这个丫头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说那种话?”
唐纸舔了舔嘴角,脑中满是唐糖那个小丫头乖巧可人的脸庞,缓声道:“唐糖经常说莫名巧妙的话,可能是电视剧看多了?”
姬大妈摆手道:“我猜也是,我感觉应该就是小女孩儿说的胡话,不过幸运的是这个丫头没有再哭闹,当时可真是让我长松了口气。”
闲聊结束之后,发了一会儿的呆,姬大妈伸了个懒腰后很快睡着了,鼾声如雷。
这座庞大而辉煌的皇城在青山掩映之间映入车中人的视野,车上的一些住在郊外,很长时间才能进入市区的小孩子,则挤在一堆,发出了“哇”的感叹。
唐纸则抿着嘴唇,想到那个丫头和自己之前的心有灵犀,不禁默默地摇了摇头。
唐糖有时候能感受到危险,能感受到自己处境的事情都也不是不能分享的秘密,从小他们就有这样的情况。只是这件事情牵涉到那天夜里自己身体的问题,所以,唐纸暂时不能开腔。
姬大妈不再问,这才让唐纸松了口气。
阿姨,不是我想瞒着你想骗你,而是有的事情,只能我自己承受。
繁华的皇城似乎永远都是繁华的,作为人类世界的中心,这座城市就是汉唐王朝的最大的一块标牌,它要是都没落凋敝,那也代表着整个人类世界的凋敝。
宽阔的公路纵横在城市之间,行人熙熙攘攘,各式各样的妖兽车和汽车在马路上缓速行驶。
路过三环的时候,草犀牛车靠近了皇城著名的商业街——惜春路,路上除了让人眼花缭乱的各种店铺,还有许许多多的协会招牌,有健身协会,有北派音乐协会,最搞笑的,还有“不吃香菜协会”和“吃香菜协会”…
也因为周遭越来越繁华,交管司的司员们在一个个路口疏整着交通,而天策军还有镇安司、巡检司的那些外形和图标各有不同但都一样霸气威严的飞马车,则在上空飞来飞去,监控着地面还有空中的安全。
坐在蟒车上的唐纸有些好奇前些日子所发生的事情,巡检司的两位司员死了,这在巡检司内部有没有引起什么震动,而武怡这位巅峰高手,和环山林中的那堆尸群之间,又有没有更具体的关联,现在环山林中的一切被毁,他的想法和心情是怎样?
突然之间自己这个平凡的小人物,眼睛里所注视到的却已经和这些大人物有所关联了?唐纸觉得这不像是什么好事,自己还是安安心心当自己的小人物才行,于是不再多想,再次闭上眼睛开始,阅读着脑中的内容。
“前面的你仙人板板,让路啊,堵在这里蹲坑吗?都快点给老娘闪开!”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所在的这条街道很快便拥堵了起来,水泄不通,早就醒过来的姬大妈骂骂咧咧着,但是道路显然没有快速让开的迹象,反而是更多的交管员以及巡检司的成员出现,来限制了车辆和行人们的通行。数分钟之后,前方那条十字路口周遭已经被清空得一干二净,东西向的那条公路上所有的车辆和行人都已经让开,公路上像是泼了蜡,没有一个人敢踩,似乎是要给谁让道。
能够临时配上这么大阵仗的,自然只能是什么皇都里的大人物。
“嗯,娘的,谁摆这么大阵仗?”姬大妈站起身来,垫着小皮鞋尖远眺,肥胖的身躯颤颤巍巍。
忽然大地开始震颤,唐纸睁开了双目,只见一团浓郁的火光从西边传来,映在了楼房上,窗户里跳动着的火光,也借着窗户的反射,他看到了一道道黑色又带着红光的身影群,从西边掠来。
轰——
一头头身上燃烧着烈火的神骏从十字路口自西向东奔驰而过,仿若一条掠过地面的火龙,将一股浓郁的热气呼啸向人们的脸庞。
当人们看到这火龙簇拥中央那位身上穿着金黄色太子袍的男子时,所有人的都纷纷发出了惊呼之声。
即便只是惊鸿一瞥,身上的帝王之气,还有这等惊人场面,都足以让人们知道他的身份。
“太子,这是太子!”
“太子殿下千岁!”
“太子殿下千岁!”
“…”
足足数百匹烈火骏马奔驰而过,后方还跟着数百位身穿金色重铠的皇家禁卫军——金鳞卫,步奔在后,足足近两分钟之后,庞大的部队才完全穿过了公路,消失在了视野。
“哟,太子殿下。”姬大妈挑起小指挖起鼻孔,“马上就是他的成人礼,按照习俗会有披军外形建威的行动,但是一般都是在城外,安排点妖族或者魔族的俘虏杀杀,再上点新闻,展现咱们下一任帝皇的威风,这咋是在城中,堵老娘的路,阅兵呢?!”
姬大妈这大逆不道的吐槽自然只是偷偷说给唐纸听,而看着太子爷的路线,唐纸隐约间有种预感,似乎这位殿下,这么大阵仗,是朝着环山林去的…
该来的还是来了么?
他心中有些紧张不安,如果真是如此,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调查出什么信息出来,而这些事情,会不会牵扯出来自己和大叔?
很快公路重新疏通,一辆辆汽车和行人重新活动起来,喧嚣声也重新占据了这片街道,唐纸的思路被城市灯红酒绿所打断。
“再过一个站就转车了,你累了没?累了姬大妈带你去游戏厅打会儿游戏?”姬大妈揉了揉他的头。
路过十字路口,唐纸看着太子殿下刚才那庞大车队消失的方向,漫不经心地摇了摇脑袋,道:“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