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城中的堆积事务,被田畴接过去。
田畴亲自去城中拜访了数名官吏,终而择几人,作为助力,又让宋珪带着人去邻边的村城,通告如今燕国城中的境况,若是有什么不通处,可来燕国城亲自询问。
如此做下,处理公事的速度,比刘和亲力亲为,要快了许多倍,结果,也是好上许多。
先前,有戏忠陪伴时,刘和已经习惯了对戏忠纵权,眼下,戏忠提议让田畴领燕国城,大小的事情,不必一一上报,可择情处理,对于戏忠这般不独揽权柄的做派,刘和心中,实为高兴,也就放手让田畴随心去做,一句我信任你,便打退了田畴的推辞。
也是因此,刘和开始安心的静养。
过了些时日,刘和的身体逐渐好转,但凡遇到戍军的传讯,刘和才会抽出心思,刻意的问过戏忠、鲜于辅,让它们将戍军的情况,说的详细一些,再详细一些。
这般谨慎,着实怪不得刘和,之前,刘和根本没有料想到邢举会有变故,听刘策带来的口话中,似乎邢举想要效仿当日的张纯,张举,趁着幽州动乱时,在燕国建国,自立为王。
若是燕国边境处,没有握在刘和的手中,想要在燕国境遇做些什么,只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每每想起此事,刘和便有些后怕,若真是刘策有了什么闪失,这军中,刘和实在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模样。
好在,如今万事已定。
刘策平安归来,刘和的精神,今日别样好。
本想寻个威严场地,以示郑重,无奈心中想了几个,都是觉得不妥当,最后,还是将会面地定在自己府宅正屋。
经田畴之手,城外的迁徙来的百姓,分去了各处,得了令兵禀报,田畴先是让令兵回去,迟疑了片刻,向左右说了声“回去”,当先回到住处,换了身衣服,目光望着挂于墙上的佩剑,一伸手,将佩剑摘下来,挂在腰间。
到了正屋时,田畴看到鲜于辅、尾敦,小黑已尽数到来,便是平日不苟言谈的高顺,也是偏左立着。
刘和没有坐下,正左手挽着一人,小声的说些什么,时而轻轻点头。
看那人生的雄壮,身着着普通军服,似乎刚从军伍归来,面孔虽有些稚嫩,却是掩不住眉间的英气,端好个器宇轩昂。
当日见到太史慈时,田畴便觉得天下英雄人物莫过于此,眼下见到此人,觉得以面观人,其中亦是几分道理。
想来,这人便是刘和时常念叨的,军中主将刘策。
戏忠未至,刘和挽着刘策手臂,走到田畴身前,指着田畴,笑道:“仲业,这位便是田畴,田子泰,虽说城中比不上戍军凶险,这些时日,全倚仗子泰操劳,才让城中运转如意,能得子泰相助,是我的幸事。”
在与燕国城通信时,小黑已将城中发生的事情,挑着紧要的给刘策说过,因为前几年在袁绍军中,不能听到外面消息,对于田畴,刘策却是没有听说过,不过,看到小黑说的,单凭着十几人,田畴就敢从居庸关,深入外族的居住地,一路向长安,这份胆识,就让刘策对田畴多有敬佩。
已知城中大小事务,由田畴决断,刘策心中不知道,以戏忠倨傲心性,为何任由田畴这等新进之人,从手中分出权柄,便是向刘和表明不擅权,也着实太过于鲁莽。
燕国城太过于重要,不容有失,想来,既然戏忠放心让给田畴去做,自有戏忠的道理,稍后私下问过便可。
而田畴此人,虽是初次见面,能让戏忠让权的人,必定有足以让戏忠认可的能力。
因此,言辞之间,刘策对田畴也算是客气,相互之间多有恭维,算是有了面缘,又再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戏忠终于来了。
依着刘策叮嘱,小黑与刘冲两个人,抬过来一张宽大的方桌。
刘策从身上掏出陈旧卷筒,将筒中发黄的地形图摊在桌面。
众人围了上来,见地图上标注了许多地名,颜色深浅不一,山脉,平地,城池,依稀可见,以往知晓刘策本领的高顺、太史慈也就罢了,便是鲜于辅尾敦,面上尽是惊讶,更别提初次见识刘策本领的田畴了。
田畴尚没有压住心中震惊,便看到刘策指着当中的红心,没有多余的口舌,直当说道:“这里,是我们所在燕国城。”
刘策又指着偏西方向,道:“这里,是护乌桓校尉邢举所领的兵马,我曾亲自查看过,此处的太行山脉,一直向南蔓延,除了北面的居庸关,还有戍军看守的狭小窄道,太行山以西,有山脉阻挡,只要使人守住了这两个要道,西侧再无后患。”
对幽州的地势,有过了解,田畴将刘策说的,与记忆中相载做了比较,确定刘策说的,都是实情,而且比田畴所知,更为详尽。
念及如此,田畴不禁点了点头,似做深以为许的模样。
“我曾从居庸关出,只要翻过太行山,就是一马平川的平地,沿途所见,有许多鲜卑乌桓部族,平日远时,离山脉会有数百里,见不到踪迹,若是近了,不过一日的行程,仲业,你从戍军来,你可做出保证,能使接下来的数月,从太行山根基,到燕国城这片地域,不会受到外族人的滋扰。”
田畴如此问,其实等若是探寻戍军的情形。
在城中,听尾敦说起过,刘策和尾敦,只凭着两人,在万人之中捉了邢举,定了全军,虽说嘴里没有说什么,心里总也忍不住嘀咕。
是不是真的?
该不会是尾敦听说书人说故事听多了吧。
田畴不过二十有四,正是年轻,如今见了刘策也与自身相仿,甚至年龄要小一些,虽没有什么妒忌心思,终究是对戍军不太放心。
毕竟,戍军对于整个燕国,太为重要。
刘策抬起头,以双臂环着田畴说的地域,笑道:“就算是再多几倍的兵力,我也不能保证,这片地方不会受到四面滋扰,诸位都知道,我们一村之人,来到燕国定居,我已与村长商议过,会将他们安置在这里,最靠近戍军的山下,如此一来,我若是出了什么差错,第一个受难的便是我们的村子。”
屋中顿时起了轻微的唏嘘声音,刘和眉色不展的看着刘策,想要劝慰几句,余光看到戏忠面上笑盈盈的,似乎极为满意,当下,硬生生的将念头堵了回去。
戏忠听出刘策的言外之意,接过话头,问道:“仲业啊,你是说,你不担心太行山以西的敌人。”
“正是!”
刘策点头,应道:“燕国以南,是涿郡,范阳郡,再向南,便与冀州相邻,如今袁绍引军北伐公孙瓒,想来应是不会让人跨过冀州,先生,你来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幽州北方是燕山,与太行山交接在居庸关,过了居庸关,就是上谷郡,刘刺史为了守卫幽州西地,才自领了居庸城。”
“居庸关东北处,是渔阳郡,再东,是右北平和辽西,这三个郡制的封立,实则是守护着三个关口,渔阳郡的古北口,右北平的冷口,辽西的卢龙塞,如今,渔阳太守邹丹是公孙瓒麾下之人,燕国与渔阳郡中间没有任何遮拦,若是渔阳郡兴兵,极难防备。”
其实,众人原本所思,是燕国以西的戍军是否安稳,却是完全没有想过燕国会遭遇到三面受敌的情形,如今刘策当面提出,一时之间,哪有什么应对之策,便是田畴是右北平人,也不敢妄下定论,公孙瓒不会引军来攻取燕国。
戏忠左右看了看,打破了沉默,笑道:“仲业,你可有什么对策?”
刘策摇了摇头,道:“我此时,原本也是想着暂且提出来,若是有什么考虑不周的地方,诸位可为我弥补,至于防御之法,我亦不能决。”
戏忠以手在桌上拍了拍,轻咳嗽了一声。
“如此,暂且先放置,戍军那里,仲业给详细给我们说说,这里的人,都很担心戍军啊。”
刘策点头应过,告知众人,邢举所领的戍军,号称两万,实则不过八千之数,其中还有许多是百姓充数,亏空的那些就被邢举贪没了。
这样一来,虽说戍军有短缺,却也有另一个好处,就是燕国不用再担心两万人的给养了,那些对邢举有怨言,无心守军的士卒,刘策打算如了他们心意,不日,就让他们回到家中,在燕国的无人居住地方,分给他们,使他们与家人住下,待到春耕时,再让士卒自行开田地,从军身变为庶民白身。
还有当日,从容城一直跟随刘和,走到燕国城的士卒,有许多人受了伤病,伤残的,先前,戏忠就给了他们许诺,给他们善后事,如今,正是兑现的时候。
刘策说的简略轻巧,多数事,只在口中一言而过,具体如何施行却是没有提及。
而且,刘策也直当的说,细节事他不擅长,还需要诸如田畴这般有能之士,多去思量完善。
在场的几人,诸如刘和,田畴,戏忠,能听懂的都已然听懂,刘冲尾敦之流,就是说的再如何详尽,他们也不会放在心中,君不见,刘冲的眼睛正盯着太行山以西的那些外族居地,尾敦的目光却是看着公孙瓒眼下领的辽西,两人的心思,便如同写在脸上。
至于太史慈高顺身份,此时倒也不好多言语。
听懂的三人之中,因田畴一直忙于城中事,极少有时间去想些别的事,邢举戍军事未明,能越过春耕,想到秋收,已算是尽了田畴所能,眼下,听了刘策想法,心中顿时有了诸多方略。
先前,田畴便向刘策提出,要在太行山到燕国城这片平地,将灾民安置下,好将荒芜地变成农地,便是头年的收成不好,已足以让燕国境内的百姓自食其力,甚至储备积粮。
以后再有流民来投,可在现有开垦田地再远一些地方,将他们安置。
如此做下,不是为了给刘和积攒实力,也不是为了解燕国困境,于朝堂来说,守卫一方安宁,是国之幸事,让治下百姓饱腹,这已经是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圣人之道。
田畴先前所学,终究是为了利国利民而已。
此时,对于留在燕国,为刘和助力的决断,田畴由悲悯刘虞,变为了心中认可。
这等前景,是极好的,难处也同样极大,缓过神来的田畴,便开始主动向刘和讲诉。
最当紧的,是缺少安民知政的贤人,且这等人,要被百姓们认可,让百姓觉得在燕国境遇种田,不会受到兵乱兵灾,最终落得,耕地还在,人已经没了的下场。
田畴甫一提出招揽贤才的提议,刘和脸上就有些泛红。
将政务交给了田畴,刘和是轻松了许多,但是,看着田畴没日没夜的操劳,名义上的幽州刺史,却毫无作为,这就有十足的说不过去了。
田畴素有声名,不过,只凭着田畴一人,如何也不能照应过整个燕国。
戏忠开口说,如今燕国的事情落定,明日起,或许可以刘和名义,在燕国发布招贤令,所有官吏的任免,由田畴亲自督堪,若是遇到什么难处,不管是刘和,还是戏忠,刘策,都要受田畴调遣。
如此一来,虽然没有名言什么官职,不过,俨然是将田畴放在了最高的位置上。
利国利民四字,让田畴不能推脱。
一直没有说话的太史慈,此时站了出来,说如今是用人之际,他有一个朋友,唤做刘政,原本是辽西大户人家,只因为有能力,声望高,乡里人拜服于他,受到公孙度嫉妒,想要杀了刘政,后来受太史慈与国渊等人的相助,才逃了出来,听闻刘和在燕国立足,所以就随着太史慈一同赶来了。
此外,刘政告诉太史慈,去年年末,公孙度在辽西招揽了一个极是厉害的将领,此人脸上带着一张虎面,带着数千士卒,平了辽西许多不归从公孙度的城池,被人称之为虎将,后来,公孙瓒向公孙度求援,不知道为何,公孙度派遣虎将,与公孙瓒合军,击败了麴义。
这桩事,小黑先前已经探得,眼下太史慈说的,确信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对于公孙瓒和公孙度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依旧没有头绪。
太史慈刚说完,高顺犹豫了片刻,还是走出几步,先是朝着刘和行礼,再出口道:“世子,太史慈说的这个人,我碰巧知道,当年在董卓麾下,我曾与此人同为一军,这人是徐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