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策从未见过刘虞,不知刘虞什么模样,尾敦为刘虞旧吏,抱着匣子发哭,刘策私下猜测,匣子内的首级应是刘虞无误。
随尾敦而来的汉子,方才经过一番厮杀,身上多半带着伤,眼下天已入秋,这些汉子散着胸膛,又有人摘下皮帽,脑袋上或有发髻,在脑后梳成小辫,其中几人头顶上光秃秃,只一眼便知这是乌桓鲜卑族人。
几个头领模样的,如尾敦一般,半跪在地面,口中喃喃有词。
此时,刘策听不懂他们说些什么,隐约记住了几个腔调,多年之后,与乌桓鲜卑接触的多了,刘策才知道,这是外族为亡者祈福,安抚灵魂的仪式。
如此情形下,刘策不好在旁侧听着,转过身去,正看到太史慈也起着眉色,若有所思的望向尾敦,视线所及,却是没有去看放置刘虞首级的匣子。
见太史慈面色有些沉重,刘策走上前去,与太史慈并肩而立,道:“子义兄,你受彦方先生所托,恐怕是不能去复命了。”
太史慈这才收回目色,略有沉吟,似有哀叹。
“刘虞族人,只余独子刘和,既然刘和命你取回刘虞首级,也就不用先生再操劳了,前些时日,先生听闻刘和被袁绍滞留,却是不知刘和已然北上。对了,仲业,我尚未说起先生名讳,你怎会知晓彦方先生?”
“此事还要谢过彦方先生,我同村人,本在幽州偏僻之处,因受了公孙瓒和袁绍兵乱,不能自持,跟随先生一同去了居庸,村长使人告知我,我才得知。”
当日,王烈一路收敛受兵祸百姓,太史慈一直跟在身旁,此间事,知之甚详,点了点头,笑道:“如此说来,你我倒是早有些缘分。”
刘策亦附笑道:“确是如此,此间事已了,子义兄可有些什么打算?”
太史慈似乎已有所意决,道:“今日既遇到了,不论是受先生叮嘱,还是我私意,也应去拜会刘和,稍后还要仲业引荐。”
虽说此战得了太史慈相助,而太史慈毕竟不是刘和麾下,居庸城又事关王烈,这等重要之事,也应是刘和亲自定夺,太史慈所言倒是正合刘策心意。
刘策点了点头,道:“稍后还请子义兄与我一同归去。”
此次,跟随刘策前来的百多人,除了开始时反应不及,被床弩当场射杀的七八人,其余诸人却是丝毫无损,宋珪记下这些人的姓名,将他们拖放在一处,又让人将随卜虎前来的步卒,也堆放在一起,为了避免身体被野兽撕咬,准备将他们分葬。
只是到了尾敦部将那里,却是有所波折。
原本便是以寡击众,这几十人死伤极多,已经断了气息之人,却是不许旁人触摸,宋珪不好强求,又见尾敦尚在大哭,也只有站在旁处等候。
小黑动作敏捷,清点了辕车和降卒,看了宋珪那边,若有所思,而后小步跑到刘策身旁,道:“策哥,这里是官道,我看公孙瓒的麾下,似乎没有跑出一人,也不知这后面还有没有帮手,既然已经做完了事,我们还是先行离开这里吧。”
这般琐碎,算不得上什么军情,小黑没有压低声音,反而刻意提高了声调,刘策知小黑如此说,不是说与自己听,是为了让尾敦听到眼下情势。
只是,尾敦却是依旧跪伏在地,哭的昏天暗地,颇有畅快淋漓之意。
小黑见说出去的话没有丝毫作用,不由得有些恼怒。
刘策伸手止住小黑,向小黑点头示意他来处理,缓步走上前去,到尾敦身后三步处,道:“尾敦将军,此地是公孙瓒所领,也不知公孙瓒还有没有后备,世子在远处等我讯息,请将军节哀,先行离开这里可好。”
尾敦随意抹去了面上眼泪,站起身,将匣子合起来,在胸前抱着,语有呜咽,道:“兄弟,少主在哪里?我要去见少主。”
刘策颔首道:“容我将此处善后,稍后即带将军前去。”
一旁,早守在旁侧的士卒,附到尾敦身旁,低语了几句,尾敦闻言顿时有些恼怒,道:“我们为主家,抱着必死之志,能活下来,是受了眷顾,哪来那么多规矩,厚葬个鸟甚,快些将他们安葬,也好早早离去,去见少主。”
那士卒得了尾敦令,小跑着自顾而回。
此时,刘策才将尾敦看的仔细,尾敦须发极浓,将脸面遮了一半,眼神中似有虎狼凶戾,周身以皮毛裹着,手臂和脚踝多有裸露处,跟随尾敦的士卒,也是一般装束,多数脚上只以绳带裹了布条,却是连鞋子都没有,也不知他们何以成军。
以往时候,刘策一直有所质疑,刘虞统领十万余人,去征讨公孙瓒,其中麾下多有鲜卑乌桓外族,这般人天生勇力,杀伐时尽死力,怎么也不会被公孙瓒几千人一举而破,先是见到鲜于辅,再见到尾敦,看他们领军作态,心中才有所明悟,看来,传闻中刘虞不精治军,恐怕不是妄言。
鲜于辅有勇力,尾敦更是果敢,以几十人冲击卜虎几百人军阵,行事如此鲁莽,全然没有权衡过双方实力,万幸尾敦只带了几十人,倘若人数再多一些,卜虎定然以床弩射之,那时损伤,可就有些大了。
自从卜虎麾下乞降,刘冲便没了兴致,在路侧挖开一地,虽然见到那几人胸腹洞开,还是以手在胸口探了半晌,确认再无心跳,才将这几人推到坑中,口中兀自呵骂道:“就你们几个短命鬼,不听小黑的话,我跟那黑厮这么多年,岂不知他本领,你们这不是自寻死路么!短命鬼!”
骂了几句,尚不解气,站起身插着腰,以手划过一圈,继而怒道:“你们听好了,以后再逞强,他们就是榜样,原本应一个不损的,真是堵的窝气。”
众人随刘冲而训,素来知刘冲脾气,刘冲如此说,也是为了众人好,亦没人接过刘冲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