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辎物(1 / 1)

三国斩将 董蒙 4827 字 3个月前

年前,公孙瓒之弟公孙范领了渤海郡守,与公孙瓒合兵,公孙瓒在渤海周边村镇,分派壮丁充人军中,年初,袁绍与公孙瓒交战,在界桥厮杀,公孙瓒不敌,连连败退,又被刘虞故意缺短粮草,军粮一时捉襟见肘,以往北地,公孙瓒时常纵兵抢掠鲜卑乌桓部落,如今军中缺粮,公孙瓒所到之处,只有号令乡绅商贾募捐军粮军饷,公孙瓒主力尚不得全粮,其余部众更是难以持平,时有公孙瓒士兵收敛钱财粮饷,一时之间,幽州南部,百姓举家向北迁移。

上岗村掩在山坳,左右被村中人开垦为良田,村前一条道不甚宽阔,往来之人多有行走,逐渐变得宽阔,成为兵道,路一端朝北,另一方通往渤海郡。

这日早上,马忠与伙伴正在村口老树下玩耍,见到十几手中提刀,头戴盔甲的士卒冲进村中,先前几人嚷嚷道:“快些给军爷准备吃食盘缠,若是啰啰嗦嗦,小心军爷刀枪无眼。”

几个在旁边照看孩子的妇人,慌忙拉着孩子向躲进屋里,马忠也跟着伙伴跑进院中,关上院门,拔着栅栏缝隙向外看。

眼看片刻间家家户户闭门,士兵面面相觑,其一人低声道:“督军,这可如何是好?”

督军尚在沉吟,陡然听到身后大路上有马蹄声,看上去约有四五十人,正向着村口行进,不知所以间,那队人已经进了村。

其中为首骑兵见先前十几人,皱眉思索片刻,道:“你等是何人?”

被称作督军的士兵看骑兵身着样式,道:“我等是公孙将军麾下,来村中借粮。”

不料骑兵首领道:“哼!好个小贼,竟敢冒充我同伴,看你身上军服,分明是袁绍前卒,来人,给我擒了再问。”

督军见骑兵作势欲动,己方人数劣势,低喝道:“跟我从一旁走。”

眼看,这十几人,扭头就向左侧突围,村中小路不平,又有诸多杂物,骑兵不能行进,公孙瓒骑兵首领也不追赶,哈哈笑道:“袁绍这小儿,还会做这等拙略把戏,被我一眼识破。”

身旁一人附声道:“王统领,这样行吗?”

王统领摇了摇头,亦低声道:“怎会不行,这叫做欲先取之,必先予之。”

身旁之人点头,道:“统领英明。”

上岗村人眼见公孙瓒士卒打跑了勒索之人,马忠拔开院门,伸出头看着几十士卒。

王统领见村民依旧闭户,喝道:“我等是公孙将军家将,如今为抵御袁贼,保幽州平安,公孙将军在前方杀敌,还请诸位乡亲父老捐出军粮军饷,以助公孙将军。”

马忠撒腿就跑向村长房屋,边跑边喊道:“村祖,官兵又来了,官兵又来借粮食了。”

骑兵首领听小孩子叫喊“又来借粮”,不由得面色不好看,有些悻悻的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道:“真他娘的倒霉,怕是不知道那个缺德鬼,抢在咱们前面打了秋风,当真是晦气。”

身旁一人见上方准备离去,催马疾走几步,道:“王统领,再前面可就是方城,听说方城周边,许多百姓都开始向北处迁移了,范将军就是方城人,在方城我们可不敢胡来,俗话说雁过拔毛,这村子村户不少,若是没有余粮,兴许早就搬走了。”

王统领一拍脑袋,停下战马,道:“王进,你说的对啊,我们五十多人,拼死拼活,命都掖在裤腰带上了,借一点粮食,有什么打紧。”

王统领又转过身,喝道:“村中之人,速来回话,给我等准备三日之粮,我等自会离去。”

不多时,村人走出屋子,聚到一起,大约有五十多人,其中多是妇孺老幼,衣着破烂,有些畏惧的看着王统领和麾下。

一个不甚粗壮的中年男人,一瘸一拐的走上前,道:“将军,我们这里靠着大路,已经被借过两次了,实是无多存粮。”

王统领一挥手中马鞭,在当空打了个响,道:“我等身属官家,让你们主动上缴,是不想伤了你们性命,你们村中壮男不多,定时是当初随了袁贼,这等资敌大罪姑且不究,哼!有粮无粮,我一看就知!”

眼见王统领就要纵手下去挨家挨户搜查,马忠搀扶着祖父颤巍巍排开众人,马忠祖父顿了顿拐杖,道:“将军,使不得,使不得,千万不要搜屋,我是本村村长,我这就与人商议,按户凑一些粮食给将军,将军暂且休息片刻,可好?”

村人一应物品,全在屋中,若是士卒进了屋,哪有空手而归的道理,家禽,乃至银钱,古物,都会被席卷一空,马忠祖父活了六十年,经历过多次劫匪,安不知其中猫腻,这般堂而皇之的由头,和强盗贼人明抢没有什么分别。

王统领俯首于左右低语片刻,道:“老丈是明理之人,如此,我就多等片刻。”

几十士卒就阻在村边,面色不善的望着村人聚在村长身旁。

侧身之时,村长看了一个十五六岁少年一眼,那少年微一点头,就装作回自家屋子,进了院子,却没有进屋,而是从屋后绕过,避开了王统领视线,发足向一侧跑去。

村长拿出一个麻袋,放在当中,众人回家各自拿出余粮,倒在麻袋中,上岗村不过三十户,村人少的拿出一瓢豆麦,多的拿出四五瓢,如此,全部村户复回,只装了小半麻袋,瘸腿的中年汉子,拎着麻袋,送到王统领身旁,道:“将军,村中余粮着实不多,这些怕是只够将军和亲兵一顿吃食。”

王统领也不搭话,只是笑着望着汉子,道:“原来只有这些,如此多谢各位劳军了。”

瘸腿汉子未曾想刚才还叫嚣的统领竟然如此好想与,拖着腿欣喜的把粮袋抱起送到王统领身前,王统揭开袋口,看到其中多是干瘪豆麦,这等食材,比之军马亦有不如,王统领一把抓过粮袋,丢在地上,瘸腿汉子正发愣时,耳听的王统领大喝一声:“给我把小杂种带过来。”

有两个士兵,拖着一个满脸血迹之人,从士卒中走出,看那人双脚无力,全身重量都压在搀扶他的两个士卒手臂上,显是受伤极为严重,其中一个士卒抓起伤者头发,向后一甩,只听的前方上岗村人口中发出惊呼,尤其是村长,眼中立时流出眼泪。

这人,分明是刚才得到村长嘱咐,去邻村搬救兵的少年,未曾想没有逃出村子,就被王统领捉了去。

“你们这帮刁民,竟如此狡诈,我帮你等免了灾祸,竟然还敢私通。”王统领脸肉几乎横了起来,越发有些狰狞,抽出身旁军刀,挥向半空,道:“给我挨家挨户搜,敢阻拦者,杀!”

十几士兵手持长枪,对着上岗村诸人,另有十几人片刻间就冲入房舍,有妇人大声嘶嚷,却慑于士卒刀枪而不敢自动。

早在片刻前,瘸腿汉子被王统领身旁侍卫王进一脚踢倒,面色痛苦的卧倒在地面,有士兵以佩刀架在瘸腿汉子脖颈,目光没有留意瘸腿汉子,而是盯着侧方簇拥的村人,瘸腿汉子余光四顾,看到四十多士卒分开,王统领与王进正跳下马,背对着瘸腿汉子向前走去,瘸腿汉子咬了咬牙,当下以右臂拨开喉头军刀,一手抓着毫无防备的士卒,一个过肩摔在地上,而后,两下跳跃,就向王统领扑去,奈何中年汉子,一条腿瘸伤,速度终究慢了一线,王统领在战场见过血气,身手也极为灵敏,听闻异动,立时转身,做了一个腰马动作,一拳打在瘸腿汉子的肩旁,瘸腿汉子受力,向后仰去,反应慢了一拍的王进跑动间拔刀,砍向瘸腿汉子,不料瘸腿汉子以腰腹支撑,健康的左腿横扫,把王进扫翻在地,又要起身,脖子一阵冰凉,却是被两把刀架住。

被一个手无寸铁的瘸子打倒,王进涨的满脸通红,爬起来,捡起佩刀,作势要砍死瘸腿汉子,扬起来又停下,而后几脚重重踢在瘸腿汉子的肋骨,口中兀自叫道:“你们这等愚人,受了我恩惠,竟然敢打我!”

瘸腿汉子只是抱着肋骨疼痛处,额头有汗渍沁出,青筋彰显,却是没有叫出声,目光之中十分平静,俨然一副不屑之态,王进哪受得了这个,更是恼怒,抬起脚正待复踢上去,一支响箭正中王进胸口,王进惨叫一声,手捂着胸口,倒了下去。

王统领盯着箭矢来处,一脚踹开简陋院门,院中一独臂汉子,一手持弓,以口中牙齿拉弦,尚未抬起第二支箭矢,眼前宽大军刀无限放大,一颗好大头颅向后抛去,王统领一手握着大刀,一手拎着尚自未闭眼的汉子脑袋,走出院子,扔在上岗村人身前。

污渍的头颅吓得妇人孩子尖叫,又有老人以手捂着孩子眼睛,不让他们看到,村长一时心塞,仰面倒了下去,身后之人托着老人,口中叫着“村长,村长”。

王统领以刀拄着地,看着被恐惧笼罩却无力反抗的村人,就一直看着,连眼睛也未眨一下。

马忠身小,大人不过去的地方,马忠只是弯身,就钻了过去,早在祖父让族中少年去搬救兵时,马忠就跟在其后,眼看着少年被捉了去,马忠以灌木树丛遮掩,爬过一段距离,才离开了村子,沿着大路向西跑去,那里是下岗村,平日里,两个村落一直相互照应,马忠虽年幼,也知遇到了麻烦,先要去下岗村找援军。

上岗村依稀传来哭喊声,马忠跑两步回头一步,不妨拐弯处,脚下一处不平,身体摔出老远,起身之时,手上额头已有几处伤痕,脚腕也扭伤,肿了几近一圈,似马忠这般年龄,再如何机敏,终究也是个孩子,眼看着不能行走,马忠当即着急的哇哇大哭,正在此时,路前方一驴车驶来,驴车身后,近百褴褛之人跟着,其中多是妇孺老者。

车内,王烈掀开车帘,叫过车旁一人,道:“子义,去看看,前方幼童为何啼哭。”

跟在王烈车侧的汉子,年不过二十几,身长有七尺五寸,生的猿背细腰,美须髯,神情威武,听到车中老者嘱咐,快步走到马忠身旁,道:“孩子,为何在此处啼哭,你家在何处,我送你回去。”

马忠顾不上手上污渍,双手抹了抹眼睛,看清汉子身形,跪在地上,一把抱住汉子小腿,呜咽道:“阿叔,几十个强盗在我们村子,杀了好多人。”

汉子脸色一变,看着前方烟火色,抱起马忠,三两步跑到驴车前,把马忠放进车厢,道:“先生,这幼童村子怕是遭了贼人。”

王烈面色一肃,促道:“快,子义,快去救下这些村人。”

又转头向后面两个家仆道:“你等,跟随子义,速去前方村子。”

那汉子已经从车底,拿出两把短戟,背上长弓,道:“先生,便是有百余贼人,太史慈一人足矣,你等在此,驱车躲起来,护住先生和恩师,勿要让恩师受了损伤。”

太史慈言罢,转身奔向上岗村。

余下两个仆从装束下人,相向而看,终究没有跟随太史慈身后。

王烈下车,抱起哭泣的马忠,用汗巾蘸着清水,给马忠擦拭,马忠抽泣着,道:“阿爷,快带我掉头,去前面的屯子,那里有帮手,阿叔们会帮我们赶走强盗。”

王烈见马忠眼睛纯净,满是惊恐,犹自没有忘记救同村之人,而仆人却比之一孩童尚不,王烈叹息一声,掩住胸口咳嗽几下,道:“乡人之善者好之,不善者恶之,此谓德之贼也。唉!你两人,跟我一同,去看看贼人。”

两个仆从脸色苍白,双股几欲战战,道:“先生,我们还是听那太史慈的吧,先躲起来要紧,免得贼人待会儿发现我们。”

另一人亦是连连点头。

王烈见二人胆怯,也不理会,向身后跟随自身的百余逃难人道:“前方有贼人行凶,大家先进草丛中躲避。”

这百多人都是因袁绍公孙瓒之战,受到牵连,食物可食,衣无可衣的百姓,无奈之下,只好抛了原地,刘虞在幽州声名极好,众人准备去往幽州北地投奔刘虞,路上没有指引,遇到王烈,得王烈援助,于是跟随着王烈,从最开始的三五人,逐渐扩到如今的百多人。

听闻有贼人,不用王烈安排,众人都提着随身之物,争相跑进路侧的野地,找个栖身的地方,不再言语,气力足的,又跑的再远一些。

王烈自坐在车辕,把马忠放在车上,挥起马鞭,驱赶着驴车缓缓朝着上岗村进发。

两个仆人面面相觑,终究不敢跟随老人身后,私下嘀咕两句,亦无脸面再跟随王烈身旁,头也不回的向后方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