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到了二月初,脑理学大会和物理学大会马上就要开始。百里城东北有一条小河,河水正在化冻,不时传来冰面崩裂的声音。河边的临水亭,是人们常用的送客迎客之处,孟仞和巫澎正站在这里,等待着自己负责接待的贵宾。
与他们一同待在这里的,还有一个泰学院的学徒。这个学徒昨天就赶到了百里书院,告知他们赵衡院士和伍仲孚院士将于明日巳时左右到达,让他们做好准备。
“左右”这个词是最让人烦躁的,左到多少,右到多少,那学徒说不清楚,孟仞和巫澎也不知道。他们只好卯正三刻就赶到临水亭,等在那里,冷得直打哆嗦。
“已经巳时了吧。”孟仞说道。
泰学院那个学徒说道:“应该快到了,赵先生和伍先生都很守时,二位不必着急。”
远处的天空中出现了几个黑点,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
三个人盯着那几个黑点越靠越近。到了可以依稀看见身形的时候,泰学院的学徒道:“来了。”
六个人御剑朝临水亭飞了过来,赵衡和伍仲孚御剑飞在最前面,身后各自跟着两个学徒。
泰学院的学徒给孟仞和巫澎指出了哪个是赵衡,哪个是伍仲孚。他们降落到临水亭前面之后,孟仞和巫澎走上前去见礼,说明了自己的身份。
巫澎负责接待的赵衡院士是一个性格还算正常的学者,没有什么架子,说话客客气气的。这位学者长期致力于研究如何让人更有效地使用机械,和巫澎算是同行,两人往城中御剑飞去的时候相谈甚欢。先行赶来的那个学徒就是赵先生的学生,跟着他们一起往城中去了。
孟仞负责接待的那位伍仲孚院士,性格就要古怪得多了。
刚听孟仞做完自我介绍,他就挑眉道:“原来你就是孟仞。我看过你的论文。”
“看来那篇微积分论文的影响力确实不小。”孟仞心想。他拱手道:“晚辈深感荣幸。书院已经给诸位预定了客栈,我们先进城吧。”
伍先生点了点头,于是一行人跟在赵衡他们后面,往百里城中御剑飞去。
孟仞飞在伍先生的旁边,以便随时为他指路。伍先生对他说道:“喜欢搞数学是件好事。你要在大会上报告你那篇论文么?”
孟仞道:“不,晚辈近期做了一些新的脑理学研究,打算报告一些最新的成果。”
“也用数学公式做过拟合么?”
孟仞想了想,自己的论文里也就信息论和信号检测论涉及到了数学,而且也不是为了建立数学模型,拟合被试的数据。
“没有做过拟合。”他答道。
没想到,伍先生拉下脸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还是走上了歪门邪道。”
无端遭到这种指责,孟仞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他强压着心中的不快,笑着问道:“伍先生何出此言?”
伍先生道:“不够数学化的脑理学,都是邪道。连个公式都写不出来,还好意思管自己叫科学?”
跟在伍先生身后的一男一女两个学徒都无奈地笑了起来。那个男学徒说道:“孟兄不要介意,伍先生在学术上有自己的坚持,说话也比较直。”
孟仞道:“在下并不介意。正相反,我挺认同伍先生的看法的。”
“嗯?”伍先生有点诧异。这个走上邪道的学徒,怎么又认同自己的看法了?
孟仞并没有说假话。脑理学不够数学化,确实一直令他心头不快。只不过他自己现在没有能力写出更多的公式,将脑理学变得更加数学化,于是只能先将就用着传统的方法。
“有数学才有精确的描述和预测,”孟仞说道,“可是现在脑理学还很初级,还很落后,大多数情况下都必须得用定性的方式描述和解释现象。”
“正是!”见有人真心地响应自己,伍先生慷慨激昂地道,“认识到这一点的人并不多。”
“不过,”他又转头盯着孟仞,“你说到底还是歪门邪道,而且说一套做一套。”
孟仞笑道:“伍先生不必如此在意派系之别。”
伍先生摇头道:“我并不认为这是什么派系之争。”
此刻再做争论也没有什么益处。孟仞道:“如果没记错的话,明天下午就有先生的报告。届时在下再与先生探讨一二。现在可以慢慢往下降了…”
他们跟随赵衡一行人,往一家客栈降了下去。
学术会议一开,百里城的客栈顿时人满为患。最好的房间早早地被定了下来,交付贵宾入住,剩下的学者和学徒们就只能自己去找别的房间。孟仞把伍先生指引到他的房间,捧起桌上的几大本材料说道:“这些是本次会议的日程安排,百里书院的地图,以及会议的论文集,都免费赠送给先生。”
伍先生挑起眉毛,似乎有一丝嘲讽的意味。孟仞笑道:“名义上是免费,实际上并不是免费。诸位交的参会费,已经相当不菲了。”
每个参会人员都交了七两银子的参会费,伍先生一行三个人,就是二十一两。百里书院办这场会议虽说花了不少钱,但也总算是能从与会者身上赚回来一部分。
伍先生道:“既然已经安顿下来,你就忙你自己的去吧。明天下午我的报告,希望你能来听,你有数学的底子,应该还是能走上正道的。”
他还是在强调正道和邪道的问题。孟仞已经习惯了伍先生的固执。有才华的学者,大都会有些自负,自负得过了头就是固执。只不过很多人不会把这种自负表现出来,伍先生却表现得十分明显。
孟仞一边后退,一边拱手道:“一定。”
他退到门边,正要转身时,伍先生却叫住了他,问道:“百里城有什么好吃的地方么?”
孟仞一愣,答道:“群贤酒肆还不错,就是价格比别处略贵一些。”推荐吃食并不在他的职责范围内,所以他事先没做什么功课。他自己又没钱,平时不敢出去吃,所以只知道这家最出名的群贤酒肆。
伍先生满意地点点头,挥手示意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