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戏之后,没两天就到除夕了。
太学放了假,洛阳城的学生都回了家,宁越也去了姑射馆,碎玉公子回了碎玉阁,风月公子和阿珞自然跟着走了…原本略显拥挤的学舍,一下子空荡了许多。
却并不冷清。
一大早的,陈嚣就带着二宝去西市买了只活猪回去——
银子是碎玉公子临走之前给的,说是这两个月的住宿费,不过,那银子是从风月公子的荷包里掏出来的,欧阳山长刚发给他的年终奖。
这群读书人,不少都是第一次见到杀猪现场,好奇的围在食堂里观看,议论纷纷的,跟小孩儿似的。不过,这整个过程很是短暂——
陈嚣和二宝刚将猪架了起来,馥姑娘拿着把黑伞走过去,毫无预兆的,一道银光闪落,那震天的猪叫声瞬间停了。
众人再看过去,就只见那猪已经闭了眼,脖子上出现了一条红线,极细,鲜血却是哗啦啦的不要命的流进下方的木盆里…呃,确实略血腥,不过,没有想象中鲜血四溅的场景,倒是让人松了口气。
陈嚣微微一挑眉,“馥姑娘好剑法。”
馥姑娘撇嘴,这样都砍不中,她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张黎去太白书局买了红纸回来,诸位举子将课桌搬到庭院里拼起来,办了个赛春联的活动,评出最好的一副,挂到太学正门去。不过两个时辰便写了上百幅春联,还画了十几对门神,红纸都不够用了。
下午,热热闹闹的将春联贴起来,整个太学里都红红火火的,也有了几分过年的气象。
陈嚣帮着贴门口的春联时,千觞酒庄的伙计拉了车酒过来,说是他们东家送的,还偷偷拉着陈嚣说,最小的那坛是酒前辈送的。陈嚣听得眼睛一亮,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悄咪咪的藏到自己的卧室里…
陈嚣跟诸位举子商量着,晚上一起包饺子吃。不过,食堂烧火大娘也回家过年去了,晚饭得所有人一起动手。
陈嚣早早准备好了面团和饺子馅儿,和面这种技术活交给在厨房帮工了小半年的陈嚣,猪肉馅儿是二宝剁的,蔬菜是从菜园子摘回来的。
到了日落时分,一群人都聚在食堂里擀饺子皮包饺子。这群书生,素来都是远庖厨的,会包饺子的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开始的时候还有心学,学的不耐烦了,一团面压平了裹了馅儿随便一捏就是,管他什么形状,嚼烂了进了肚子里都一样…
乱哄哄的,热腾腾的,饺子终于上桌了。
一群人围坐在桌子旁,望眼欲穿的,都咽着口水了,却也没人先伸筷子,更没有哄抢。
陈嚣端着最后一盆饺子出来的时候,见到那一双双热忱的眼睛,再看看桌子上摆的整整齐齐的盘子,略感慨,到底是读书人啊,这若是战歌燕无意那几个,估计没等他上桌就给抢没了…
所有人上桌了,倒上一杯酒,笑嘻嘻的喊上一句——
恭贺新春咧!
便迫不及待的开吃了。
…好吃的哦。
这是谁包的呀?圆滚滚的到底是饺子还是包子?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嘛,团团圆圆的不是挺好?
哎哟,这饺子馅儿够硬的,牙都差点儿崩断了…嘿,原来是枚铜板啊。
恭喜呀,明年定能高中…
一派热闹,其乐融融的,那点儿身在异乡的离愁都给冲没了。
陈嚣正跟馥姑娘拼着酒,见张黎起身,随口问了句,“去哪儿呢?”
张黎摸了摸鼻梁,低声道:“我在厨房里偷偷藏了盘饺子,给白姑娘送过去。”
之前他去买红纸的时候,陈嚣就让他去邀请白紫衣一起过来,不过,被拒绝了。
陈嚣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我跟你一起过去吧。”
张黎连忙摆手,“不用了,就在太学门口,还能出什么事不成?白姑娘头一次离家,我在那边陪她守了岁再回来。”
陈嚣了然,点头,“行,路上小心点儿啊。”
张黎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提着灯笼,从热闹中走向黑夜,在半路上,他听到身后传来“轰”地一声炸响,回头,天边一簇焰火正落下,又复升起——
一朵接着一朵,比星子还璀璨,将整个夜空照亮。
——那是宫城的方向。
张黎听见食堂那边隐隐传来欢呼声,想必,此刻千家万户也都开了门在看这盛世烟火,高呼一声圣上万岁,或者,大周长安。
他站在黑夜中,怔怔的看着那焰火,直到那烟花落尽,他仍旧站在那里,也不知是在被那绚烂所震惊,还是在为繁华落寞之后的黑夜而悲凉…
良久,他的眼珠子终于转了转,看了眼来路的方向,转身,将提在手中的食盒抱了起来,继续往前走着——
冷风吹拂着他的衣摆,不知为何,那背影竟似比之前单薄了许多。
太学食堂中,陈嚣看过焰火回来,很是无奈的发现,二宝倒在了地上,手边还滚落了一只酒杯。
“哈哈,二宝性子跟孩子似的,酒量也只孩子的酒量啊。”
这些日子,二宝跟这群书生也混得熟了,众人起初还有些怕他,不过,时间久了,倒是都喜欢上了这个一句话总喜欢说两遍的大孩子,时不时还喜欢拿他逗乐。
陈嚣扶着他起来,准备先送他回去——
自从知道二宝酒量不好之后,他便不敢再让他喝酒了。二宝倒是很听话,虽然看的眼馋,但也并没有跟他闹。
这,敢情一直都惦记着呢。
这天寒地冻的,食堂里虽点了火盆,睡在这里也是容易着凉的。
陈嚣走出没多远,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回头,却见馥姑娘跟了上来,略困惑。
馥姑娘抬手就拿黑伞敲他,挑眉道:“你偷偷藏了壶好酒,别以为我没看到。”
陈嚣:“…”
看来,那壶焚心是别想留着过夜了…
馥姑娘觉得,以陈嚣那嗜酒的性子,就算她不提,那酒也是过不了夜的…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么。
两人将二宝弄进房间里,坐在屋顶上喝酒。
馥姑娘还是第一次喝这酒,入口之时呛了一下,末了擦擦嘴,“这就是焚心啊…”
——就是这酒,将棋鬼的屋子燃成一片火海吗?
陈嚣见她神色,知道她想起了往事,笑笑,道:“当初,本少侠就是闻到这酒的味道,才见到了棋鬼…”
说着往事,喝着酒,时间过得很快,等到食堂那边有举子回来,两人才发现天色已经不早了。
“少侠不地道啊,”有人发现在屋顶喝酒的两人,笑嘻嘻的指责了一句,“把一屋子的碗筷留给我们洗,自己在这里陪美人喝酒。”
陈嚣挠了挠脸,起身道:“张黎怎么还没回来?这家伙别掉进阴沟里了,我去接他…”
玄衣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