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桓笑着说道:“不管怎么说,也算一次,礼尚往来,令户部赐点犀角物件什么的,算是回礼,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
“这趟下来,一万头羊,到镇州差不多还是一万头,到了大同府还是一万头,再往下就说不准了。”赵英无奈的说道,这就是大宋的现状。
这些羊,在路上会莫名其妙的病死很多,这批羊,能有多少到汴京,还是一个未知数。
这是大宋的传统艺能。
给大宋皇帝献的贺礼,也会被层层剥盘吗?
答案是肯定的。
生辰纲不就是如此吗?赵佶要三百万,到了各县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不知道变成了多少。
赵桓将手中的札子合上,问道:“岳飞现在走到长安了吗?”
岳飞的撤退路线,原定再次借道西夏,回到河套,再前往辽东。但是经过枢密院参事们的计算,最后确定了从秦凤路转道关中,再趁着黄河还未结冰之时,乘船至汴京。
这个路线,因为汴燕驰道的存在,转移的速度更快。
而赵桓的终极目的,是让岳飞回到汴京,进行春秋大阅,百姓们需要知道大宋军队的实力来激励民心。
而大宋的官僚,也需要知道官家手中的力量到底有多么的震人心魄。
对于行军路线的变化,岳飞并没有问为什么,直接执行了官家的御令。
“昨日的军报显示已经在长安上了船,不日就能够达到汴京。”赵英赶忙说道。
赵桓闭目沉思片刻说道:“叫上王禀和李纲,我们去接陈子美出狱。”
“那可真是抬举他了。”赵英略微有些惊讶的说道。
赵桓将一本札子收在了袖子里点头说道:“抬举,他配。”
“神宗朝,元丰七年,福建路转运副使王子京,奏准福建茶叶仍旧施行榷法,建州岁榷三百万斤,南剑州岁榷二十万斤,当年,他将茶叶送到汴京之后,携带数万本汴梁刊印的九章算术等书籍返回福建。”
“两年后哲宗继位,太皇太后高氏摄政,转运副使王子京以买腊茶抑民之罪被罢职,所有汴梁印经院的九章算术刊印本都被收回焚毁。”
“大观初年三月,印经院债不抵资,最终结算在民间扑买。”李纲将手中的案宗交给了官家说道。
“元丰七年到大观初年,也就是二十一年呀。”赵桓略带几分叹息的说道。
大宋印经院是大宋最大规模的刊印院,各州府县,都有它的衙门口,刊印大宋教科书的活,是它的职责,而且还包括了一部分汴京雕版年画等民间商贸。
而从王子京案之后,大宋印经院的买卖一天不如一天,而后终于在二十一年后的大观初年,在太上皇赵佶手中,清算破产,扑买给了民间。
印经院扑买给了一名叫王建的邸店一等商贾,而这个商贾的背后,是他的叔父王奇,大观年间,大宋朝的户部侍郎。
在叔父的支持下,印经院逐渐改变了亏损的局面。而后王奇因为站队当时还是太子的宋钦宗赵桓。
而宋钦宗当时并不被人看好,王奇就失了势。
李邦彦拜相,朝中局势风起云涌。
这印经院的生意,失去了叔父的支持,王建自然无力回天,就卖给了世代经营书坊的李邦彦手中。
所以从李邦彦家中查出了六千万贯,是李邦彦他们家中的世代积蓄,同样包含了印经院的收益。
而当年王建扑买大宋印经院,仅仅用了二百贯。
王建宣和年间,李邦彦拜相的时候,就因为登高远眺不慎坠落而亡。那个高台大约有一尺多高。
尚膳楼也曾经是印经院置办的产业,当初喊的口号是把饭庄建在皇城之外!
“今年大宋江南水患,荆湖两路又闹了水疫,国帑的收入比去年就高了不到一千万银元,总计约为一万万两千九百三十六万银元。”李纲略带几分小心的说完了这个收入。
赵英眼睛珠子一转,笑呵呵的说道:“国帑现在是真的富了,结算都不用铜钱,改为银元了,阔气呀!当初河东路常平仓那两千万贯…”
李纲比划了一个禁声的手势,用眼神瞟了眼官家的神情,示意赵英闭嘴。
赵英猛的捂住了嘴巴看着官家出神的盯着大驾玉轳的窗外。
官家怎么了?国帑收入在水患和水疫之下还有如此高的收入,怎么官家还是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
赵桓看着窗外汴京百姓们的安然,眼神中却带着几分疲劳。
印经院的来龙去脉,赵桓早就查的清清楚楚,也早就研究过了,其实就是一桩典型的户部侍郎挖大宋朝廷墙角的故事。
而印经院并非孤例,李纲当初作为兵部侍郎掌管军器监的时候,就曾扑买掉了军器监的很多将作。
而这个名叫王奇的官僚,现任是大宋朝的枢密院副使。
毕竟赵桓已然成功登基,并且大宋越来越有中兴之态,哪怕是接连大灾,但是百姓们的日子越来越富足。那这位当初的户部侍郎,现在的枢密副使,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
枢密使、知枢密院事一职当初赵桓授予了种师道,种师道走后,此职位常设而不认命官员。
赵桓的打算是岳飞履历再多几笔,就拉到枢密院来,继承种师道的衣钵。
而大宋国帑收入的细表,赵桓深入研究过了,是因为唐闳所管理的纺织所、李邦彦所管理的大宋书坊、军器院民器监兴建的大型器械、甚至是赵英搞得餐饮连锁企业尚膳楼等盈利能力的增加。
在大宋近乎玩笑一样的扑买收税的情况下,大宋国帑年入亿贯,但是百姓们却愈发艰难,每况愈下。
和印经院、军器监将作的流失,国帑无财,只能摊派,最后层层加码,摊薄到百姓头上,早不知翻了多少倍。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陈子美远赴来州,献上所有资产为儿子铺路的时候,赵桓拒绝的原因。
献上来,归了国帑,赵桓不在汴京,不出几年,陈家的生意,就会被瓜分的干干净净。
李纲不再说话,默默的将卷宗放在了案几之上,整个大驾玉轳只有马蹄踩在青石街道上清脆的响声和车辙缓缓转动之声。
“到了吗?”赵桓抖擞着精神,看到了邢狱的大门,此行并非临时起意,刑部侍郎宋世卿也早就做好了迎驾的准备,整个邢狱打扫的干干净净,甚至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草木的香气。
草木灰稀释之后做的类似于空气清新剂一样的东西,最近在大宋非常风行。
“我陈子美在官家征战河东路的时候,就献上了千万家财助官家平定金祸!官家所厌恶的,就是我陈家厌恶的!官家在河阴拒绝了我儿献上的瘦马之后,我陈家就再没有做过人丁买卖!”
“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陈某人也是这句话!官家厌恶的,就是我陈家厌恶的!别给我换衣服!你们起开!莫挨老子!”
赵桓还没走到邢狱深处,就听到了牢房里的陈子美剧烈的咆哮声,中气十足的叫骂着,似乎是拒绝着狱卒们给他更衣。
赵桓打量着邢狱的牢房,经过精心的打扫之后,依旧充斥着阴森。当初苏轼因为乌台诗案住进来的时候,仆人送条鱼都差点把他吓哭。
陈子美这个拒绝更衣和咆哮,有点那个味儿了。